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五五


  尚賢生說:「嚴縣長說,腦殼都進去了,還留個耳朵做什麼!人家廖大嫂親自來了,說明相信你師長,有誠意的。若是我們再不放人,就怕廖玉璧要起二心,還給人家留下話柄。」屈元亮問:「你們還說了什麼?」

  尚賢生說:「還說你和廖大嫂晚一步才到。」

  屈元亮又問:「夏師長怎麼說的?」

  他倆搖搖頭,都說夏炯什麼也沒說。然後嚴定禮站起身來,一拱手說:「廖大嫂,我們的忙幫到這個地步,也算盡心了。今晚看你去跟夏師長怎麼說,我們公務繁忙,就不奉陪了。」

  嚴定禮他們回岳池了。我們捉摸了半天,也不曉得夏炯安的什麼心腸,但是事情到這個份上,總得硬起頭皮去見見他。

  冬天天氣短,吃過晚飯,天就黑盡了。我仍舊教師打扮,和屈元亮一起去見夏炯。我們穿過一個軍警林立的大院,來到後廳。元亮叫我站一站,自己先進去了。我四周看看,院子裡黑森森的,只有一個哨兵在階下一動不動地站著,槍刺上的寒光,冷浸浸地逼人。

  一會兒,元亮出來,做了個手勢,我便跟他進了客廳。夏炯穿著便裝,見我進來,用一種犀利的目光掃了我一眼,立即換上笑容,客氣地讓座叫茶。我也笑笑,欠身謝過了茶,就在楠木雕花的太師椅上坐下,沒有言語。

  屈元亮說了兩句寒暄的話,就轉入正題,說:「廖大嫂今天是特地為她婆母的事情,來求師長高抬貴手。」夏炯聽了一笑,說:「廖大嫂,你別多心,這事都怪我一向太忙,忘了,明天叫他們把老人家送出來就是了。」屈元亮忙說:「就這麼件小事,何必等到明天。師長你不知道,她在外面聽到很多謠言,有人說她婆母受了刑,打斷了腿,有的乾脆說來遲了就見不到人了,把廖大嫂急得老遠從梁山那邊趕回來……」

  夏炯聽了這些話,又搖頭又擺手,說:「那些都是亂說,我夏炯再下得手,也不犯于在一個老太太身上出氣。」說著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放下,開口說:「廖大嫂……」

  我微微欠起身子,說:「夏師長,我姓陳,陳玉屏。」夏炯一聽:「哦?哦,陳老師,陳老師!聽說陳老師出生于岳池縣裡的名門世家?」

  我笑笑:「不敢說是名門,不過是多了幾縷書香。母親祖上,曾中過晚清的翰林大學士,還放過外省的主考;父親這邊,也還算是小縣裡的一支望族。」

  夏炯一邊聽我說,一邊點頭:「我還聽人說,陳老師年輕的時候,是這裡遠近聞名的名媛才女,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傾倒了這一方多少風流人物。」

  我又笑笑:「夏師長言過了。其實那都是小城裡那些沒有見識的人編出來的流言。要說琴棋書畫,這琴,我倒不會,棋也下得不好,不過是略知道些『馬走日、相飛田』而已。只是這書畫,倒是一直愛好,教書之人生平清淡,全靠它添些情趣。」

  夏炯一聽,立即來了興頭,站起身來連連說道:「好、好、好!我夏炯雖說是來此地不久,卻對陳老師的畫早有耳聞,不知道陳老師今天是否肯賞個面子,讓我這行伍中人也開開眼界?來人!文房四寶侍候,為陳老師備案!」

  不一會兒,畫案便收拾出來。我站起身來,款款走上前去,用筆尖蘸蘸硯中的墨汁,問道:「不知道夏師長喜歡什麼?」夏炯一揮手:「我們軍旅中人,圖的就是一份豪氣,畫個關羽張飛或者梁山水泊裡的好漢,看你的方便!」我說:「夏師長,我們當年習畫,不過花花草草,哪有閨閣女兒畫那些舞槍弄棍的角色?這樣吧,我想你們成年在外拼殺,圖的還不是個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我這就畫一幅水墨牡丹,願您前程似錦。」

  說著,便飽蘸墨汁,或酣暢走筆,或細心點染,不一會兒便大功告成。夏炯在一旁看神了,伸手便要來揭畫,我輕輕擋住,在畫上落了款,放下筆,這才說:「夏師長,忙不得,這宣紙吃墨,得晾一晾才行。」

  不知道這夏炯是真的懂點字畫,還是在附庸風雅,不絕口地只是稱讚我畫得好,然後雙方重新落座。夏炯話鋒一轉,突然說道:「聽說你們武器很差,子彈也不夠?回頭我撥點款子去置辦一些。現在局勢亂得很,裝備不齊怎麼行。」我欠了欠身,很斯文地說:「夏師長,我這幾年都在外面教書,跟廖玉璧連書信都少有往來,這次是為了婆婆的事情才趕回來,辦完了就要回去上課。你們公務上的事情,還是直接找屈司令和廖玉璧談談才好。」

  夏炯看了我一眼,笑著點點頭,又扯了些閒話,然後一揮手叫來衛兵:「看我只顧了跟陳老師說話了,正事還沒辦呢。去,去把廖家老太太請到這裡來。」

  不一會兒,衛兵帶著母親進來了。老人家一見我,就眼淚汪汪地撲了過來。我連忙起身扶住,說:「媽媽,你快謝謝夏師長。玉璧現在和師長都是一家人了,叫我來接你回家的。」

  母親聽了,看看我,又看看夏炯,一臉的疑惑。夏炯在一旁得意地點著頭,說:「陳老師你看,老太太不是好好的嗎?」我說了些道謝的話,就對屈元亮說:「屈司令,你和師長還有公事,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不料夏炯喊了聲:「等等。」我一驚,回過頭來,卻見他叫過勤務兵,拿了二百塊錢來,對我說:「陳老師,今天我們初次見面,多謝你的畫了。這錢,算是我的一點小意思,是給老太太補補身體;另外呢,外面的棧房不乾淨,你們今晚上就在這裡安排了吧。」

  我一聽,松了口氣,忙說:「不麻煩了,我們來的時候就把棧房訂好了。」說著就扶著母親出了大門,在街上拐角處叫了兩乘滑竿,一口氣抬到羅渡溪一個親戚家住下。

  聽說我走了之後,夏炯頷首不語,若有所思,最後長歎一聲說:「沒想到嘯聚山林的廖玉璧,娶了這麼一位溫文爾雅的夫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看來此地民間關於她舞槍弄炮的那些傳說,純屬子虛烏有了。」

  屈元亮後來說起這件事,還直搖頭說:「簡直是到老虎口邊去辦交涉。虧得玉屏穩得起,要不然別說是救老太太,只怕是她自己也走不了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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