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三


  我找到他,只說這次回來是替玉璧交割當團總期間的帳目,還要請鄧大爺就我婆婆被「拉紳士」(綁票)的事情說幾句公道話。鄧大爺聽了,有些遲疑。我知道他怕擔風險,就說:「我還有事情找劉月波呢,縣上都撤消了對玉璧的封產令和通緝令,他故意壓著不宣佈。」

  「當真?」鄧大爺似信非信。

  「當然嘛,要不然我今天還敢坐在你面前嗎?」鄧大爺這才放下心來,滿口答應。

  我們接著又走了幾家,請出了替玉璧管帳的唐光明和一些地方上的三老四賢。由於玉璧在任時很得人心,我又說得理直氣壯,都願出來主持公道,至少也可以看看風頭。

  一切安排妥當,天已經大亮了。我匆匆用過早飯,坐著轎子一路威風地趕到黎梓衛街上。我在場口下了轎,讓譚之中到轎行又喊了兩乘轎子,先去茶館裡喝茶,自己正大光明地直奔鄉公所。

  街上認得我的人很多,看見我回來都很驚詫,三三兩兩地在議論。

  「她怎麼回來了,不是在通緝她和廖團總嗎?」「膽子這麼大,真是自投羅網。」

  「恐怕已經撤消了通緝令了吧,要不她有這樣大的膽子?硬是不要命了,我才不肯信。」

  鄉公所門口杵著「燒火棍」的鄉丁們,看見我竟目瞪口呆,沒有阻攔。我大模大樣闖了進去,一腳跨進劉月波的房門,大喊一聲:「劉團總!」

  劉月波正在抽大煙,連忙丟開煙槍,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你,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回來了,劉團總,我是來投案的。」

  「哪裡哪裡……請坐,請坐,有事慢慢談。」

  「莫穩起。劉月波,我問你,縣府已經撤消了我們的封產令和通緝令,你為啥子不公佈?」

  「這……這……」他想了想說:「我沒收到公文呀!」「沒收到?你裝瘋!我問你,你把我母親拉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呀!這……這不是我,是江豪元拉的。」「哼,你不知道!我母親有啥子罪?就是犯了法,自有衙門管,你為啥私自關人,不送縣府?你們拿刑罰給她受,還要罰她三千元才放人,這不是拉紳士是啥子?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無法無天,是哪個叫你們這樣做的?走,我外面預備了三乘轎子,一同到縣府去,非跟我把話說清楚不可!」

  劉月波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我一陣痛駡,氣勢洶洶把他從床上拉起來,要他跟我一道去縣府說理。

  他戰戰兢兢地說:「咦咦咦,廖大嫂……本地人,有話說得清楚的嘛!你記不記得你們下張玉如家的穀子,我都是打了讓手的喲!」

  「那好嘛,你通廖家的人,脫得了手嗎?走走走,轎子我是備好了的,地方上的人我都請到茶館裡坐齊了,你今天不給我說明白,休想走路!」

  我拉著劉月波出來,正好迎面碰到江豪元,便不由分說,把兩個人一起拉到茶館裡。我們一路吵吵鬧鬧驚動了整條街,茶館立即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看了看,鄧大爺他們都已經來了。黎梓衛所有的團政也基本上到齊了,其中有的是參加過起義,未曾暴露潛伏下來的,當然傾向我;有的見風使舵,見我理直氣壯公開出面了,也表示向我靠攏。管帳的唐光明過去墊了幾百元,一直出不了頭,聽見我出面報帳,當然樂意;只有青萬福最壞,但他過去收款時吞過幾百元,屁股上夾了屎,量他也不敢說啥子。

  我打開帳簿,對大家說:「今天驚動各位鄉親近鄰,不為別的事,玉璧他到上海去了,他作了半年多的團總,還沒有向大家報帳。今天他來信,叫我請地方上主持公道的老前輩和鄉親好友,出來評評,看看廖玉璧究竟是壞人還是好人,是不是土匪。」然後我就把羅澤洲的五年借券由二十多萬增加到四十多萬元,玉璧力爭減免,以致引起軍團衝突;以及在團總任內,不增加地方負擔,自己賣田墊了二千八百餘元辦公益事業等等情況談了一遍,最後說:「請大家評評,廖玉璧在任團總期間,究竟派過多少款,收過多少稅,地方上發生過搶案盜案沒有?現在的情況又怎樣?」

  除了青萬福鼓起一雙鷂子眼望著我外,很多人都邊聽邊點頭,有的說:「是呀,那半年我們是過了點安穩日子。」「廖團總人雖年輕,辦事就是公道。」

  「廖團總是一個好人,就是一根腸子杵齊天,辦事不曉得轉彎。」

  我看同情我的人多了,膽子更壯了:「可是,有人還說他是土匪,說他貪污,劉團總還私自把他母親扣押起來,逼她出三千元。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廖玉璧犯了法,又與他母親有何相干?這不是公開搶人是啥子?」

  劉月波看很多人都同意我的話,非常著急,連忙說:「這是江豪元拉的,與我無干,與我無干。」江豪元看勢頭不對,急忙說:「我是奉縣府命令。」

  我心裡非常冒火,說:「你奉縣上命令,為啥子不送縣府,卻要關在你的碉樓裡?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啥子說的?走,這裡說不好,我們到縣府去說。」我又對旁邊的譚之中說:「老譚,再去叫十乘轎子,請大家一起到縣府去對質。」劉月波緊張起來,連忙說:「馬上,我馬上派人把伯母送回家。」

  「不行,到縣府。」我的口氣更硬。

  唐光明對劉月波說:「這個事你們虧理啊!」

  鄧大爺此時也站起來說:「劉團總,這事你們到不得縣府啊!到縣府對證我們只有說實話哦,你們就是想敲榨嘛!玉屏,我看地方上的事就在地方上解決,何必到縣府去……」我看他們全都垮了,便說:「好,我看在鄧大爺和在場各位鄉親的情面上,暫時不到縣府,但今天非得解決不可。現在馬上把母親送到這裡來!我看要是腳拇趾破了一點皮,都非告你們不可,不弄清楚,這官司打到哪裡都可以。」

  隔了不多久,婆婆抬來了。我把老人家從滑竿上攙扶下來。她又黃又瘦,一副病容,一見到我就眼淚汪汪地哭起來。我趕上去抓住江豪元說:「不行,你們太無法無天了,青天白日拉紳士,把我母親整成這個樣子,大家看看究竟誰是土匪……」

  江豪元連忙解釋說:「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不信你們問老太婆。」

  婆婆一包眼淚一口氣地說:「刑罰倒沒有受,受了不少狗氣。你們罵我的兒子,罵我的媳婦,不給我飯吃,逼我要出三千元才放我,你們這些不是人的東西!」

  我氣急了,將江豪元一拖,撞在桌子上,打破了桌上的蓋碗茶。大家都站了起來,我說:「不行,你們這樣對待我的母親,簡直欺人太甚!走,轎子早就準備好了,到縣府打官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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