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四


  江豪元在旁邊嚇得不敢開腔,劉月波苦苦要求不去縣城,其他人也勸我就在地方解決。我松了口氣,可又想到起義後,王堯代替玉璧作了資馬十二場的大隊長,無惡不作,大人細娃都恨他,有些地主團總也怕他。他是這一帶的土皇帝,也是我們的死對頭,要是劉月波這些人去報告我回家的活動,那就麻煩了。我先發制人,壯起膽子說:「好!不到縣府也可以,那就到王堯大隊部去。」

  江豪元聽了,果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劉月波也拉著鄧大爺的袖口直扯,叫鄧大爺跟我說情。好幾個團政都站起來為劉月波、江豪元說好話。我看個個都軟了下來,就說:「今天看在大家的面子上,不去也可以,那我母親怎麼辦?」劉月波說:「馬上派人送回去,馬上就送。」

  鄧大爺說:「就這樣隨隨便便送回家去?恐怕要掛紅放鞭炮吧?」

  「對對對,」劉月波對江豪元說:「你快點去辦!」

  江豪元跑到街上買了幾柄千子頭的大鞭炮,扯了一丈二尺紅綾掛在轎子上。我定了定神,覺得事情還不能就這麼算了,便站起來說:「大家為我的事情忙了一天,先吃了飯再說。走,到館子裡去,我招待。」

  「江豪元,恐怕不能讓玉屏招待啊。」鄧大爺慢條斯理地說。

  「江豪元,這個你不能推辭啊。」唐光明也補充了一句。「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怎麼你招待,江豪元……」劉月波又裝出一副假正經的樣子,向著江豪元把嘴巴朝門外一呶。

  江豪元站起來,準備到外面去包席。

  我說:「不忙,你招待,普通席不行,要好的。」「對,參席、參席。」劉月波很大方地說。江豪元低著頭,慢騰騰地出去了。

  席桌擺好了,我的主意也打好了。

  這江豪元是地方上一大惡霸,老百姓恨透了他,比起那些大軍閥大惡霸來雖然算不了啥,但殺雞嚇猴,長長我們的志氣,滅滅敵人的威風,也有好處。於是我一不做二不休,今晚非要掃盡他的面子,硬要他磕轉轉頭。

  劉月波請我坐上席,又叫放鞭炮,我說:「不忙,還有事。」「還要怎樣?」

  「要磕頭,頭磕了才放鞭炮。」

  我這一說,滿屋子頓時清風雅靜的,一個個你望我,我望你,像啞巴一樣,都不開腔。江豪元的臉馬上變成刷白,「咚」的一下,坐在板凳上。

  沉默了一會兒,鄧大爺才說:「玉屏,這樣使不得!江豪元幾十歲的人了,兒女都成人了。」

  劉月波也說:「不要過分了。」

  我本來氣就沒有平息,一聽更是火上加油。我指著劉月波的鼻子說:「啥子過分?我們拼死拼活賣田賣地為地方服務,現在整得我們一家人妻離子散,幾乎家破人亡,到底誰過分?幾十歲的老母,在家安分守己,把她捉來關起,還要敲榨勒索,是誰過分?!劉月波,你今天非給我說清楚不行!」劉月波苦笑著連忙解釋:「不要誤會,不要誤會,這些都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狐群狗黨,狼狽為奸!」

  鄧大爺忙來轉彎:「劉月波這話說得不恰當,將心比心,你們做的那些事,是叫人想不過。我看,玉屏,話明氣散,算了吧。」

  「不行,非磕不可,不然就到縣府去,或者到大隊部去。」「他幾十歲了,你又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樣,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呀?幾十歲又怎麼樣,我又不要他給我磕,是要他給你們磕,你們幫了他的忙,他不該領情嗎?」

  鄧大爺聽說要給大家磕頭,不開腔了,只是抽他的水煙。

  江豪元一張黃裱紙臉色,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哭兮兮地說:「我江豪元五十多歲了,連爹娘面前都沒磕過頭呀!」扯了好久,鄧大爺等得不耐煩了,站起來說:「好好好,不磕算了,扯不好到縣衙門去扯!你們要我們作證,照實說就是了。飯也不吃了,我們走了。」說著帶頭就往外走。

  劉月波趕緊把他們拉回來說:「慢慢商量嘛,走了怎麼行。」

  唐光明在旁邊站了好一陣,沒開腔,此時對劉月波說:「我倒想了個辦法,叫雷青軒來磕頭,拉老太婆他也在場。」「對,叫雷青軒來磕頭。」劉月波忙將雷青軒拉到我面前。我說:「不行,你們半夜三更吃桃子,揀軟的捏。他是個甲長,你們逼他去,他敢不去?這事與他無干。江豪元,你平時仗勢欺人,磕頭還是便宜了你,不然就去打官司,兩條路,由你選一條。」

  江豪元逼得沒法,又在劉月波的拉扯之下,萬般無奈地磕起頭來,他隨著我的手,指向哪方就磕向哪方。廚房裡的大師傅和幫廚的人,都趕出來看稀奇。

  我的手指著看熱鬧的大師傅和幫廚的人,江豪元遲疑疑的,顯然不願意。我說:「哼,你看不起大師傅是不是?他們不做飯,餓死你!」

  他沒法子,只好又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大師傅彎下腰要扶他起來,被我擋住了。在場的人都忍不住要笑。

  最後輪到我了,我看著他在我的面前慢慢地跪下去,指著他的頭說:「江豪元,你幾十歲的人了,今天來給我磕頭沒想到吧?告訴你,不要說磕三四個頭,就是磕三四百個頭,我也受得起,頭也不會昏。」

  江豪元一臉土色,鼓起一對牛眼睛,氣得吹鬍子,一頭跑到茶館外面去,像黃牛一樣嚎哭起來。

  後來聽說江豪元回去就病了,好幾個月都沒去趕場。

  【六路追捕】

  我今天是出了口惡氣,殺了劣紳們的威風,可通緝令和封產令都沒有真正取消。黎梓衛離岳池城不過幾十百把裡路,這掩耳盜鈴的把戲玩不長久,下一步必須假戲真做,弄假成真,越快越好。

  我從床上爬起來,喊醒了譚之中,把羅澤洲發的債券、清鄉費等等帳據都清齊,由他挑了一大挑,連夜趕進城去。

  進了城,天色尚早,街上的人也不多。我坐的轎子在康家大院的門口停下,譚之中上前去叫門。大舅一向有早起的習慣,親自開門出來,一看是我,嚇了一跳,忙把我拉進書房,壓低嗓子連連說:「你好大的膽子,怎麼跑到縣城裡來了?你沒看見到處都貼著通緝玉璧的大佈告。

  我笑了笑:「大佈告又怎麼樣?總得講個道理嘛。玉璧離任了,我來替他辦移交,還要去見縣太爺呢!」「哎呀,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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