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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悼念李燕娥同志」〗

  宋慶齡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因李燕娥的病而在精神上蒙上一層陰影。李燕娥(宋親切地稱為「李姐」)16歲就來到宋慶齡身邊,幫忙料理家務,在一起生活了53年,如同親人。李姐經常住在上海,宋慶齡在上海居住時她照料未的生活,來在北京居住時她照看房子和孫中山的衣物——經常翻曬這些衣物是她的任務之一。1979年因李姐患子宮癌,宋慶齡把她帶到北京,請最好的醫生治療,有時住院、有時住在家裡。經X光診斷後動手術,發現已無法切除。宋慶齡在各種公私事務之外還要強抑自己的淒婉哀傷之情,不顧疲勞地去安慰她,使她減輕一些臨終前的痛苦。這樣做的困難是李姐沒有文化、缺乏知識,所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她病倒,也很難向她說明白。有好幾個月,宋慶齡在私人通訊中幾乎每次總要提到「親愛的李姐」和為她的病而傷心。宋慶齡答應李姐,她們將來一定要葬在一起,使李姐得到最後的安慰。李姐于1981年2月病故,宋慶齡送的花圈上寫著「悼念李燕娥同志」,表示對李姐不只是私人的情分,而是革命戰友的情誼。確實,李姐從孫中山還在世的時候開始,一生對宋慶齡和她的事業忠心耿耿,不受利誘,以宋的好惡是非為她的好惡是非,以宋的敵友為她的敵友。而「同志」這個稱呼一直是宋慶齡所最珍視的。1981年3月下旬,周恩來的遺孀鄧穎超去看望臥病的宋慶齡。鄧回憶說,「在談話過程中,你明確阻止我,不要再稱呼你副委員長。我說,『稱你慶齡同志好嗎?』你內心掀起了喜悅,含笑頻頻點頭同意。」

  ①鄧穎超著《向宋慶齡同志致崇高的敬禮!》,載《宋慶齡紀念集》,第57—62頁。

  不管她是否知道她最後所患疾病的嚴重程度,她對待死的態度是很冷靜的,並有意識地、細緻地做了一些準備。這可以從她對李姐遺體火化及骨灰安葬(以及以後她自己的安葬)的囑咐中可以看到。(她甚至於畫了一個草圖,標明李姐和她自己墓碑的位置應在她父母合葬墓的左右等距,都平放在地上。)

  ①見宋慶齡給私人秘書杜達周的書面指示,手跡載《紀念宋慶齡同志》畫冊,圖345。宋曾對中國福利會秘書長沈粹縝(鄒韜奮夫人)作過類似內容的口頭指示。

  〖最後的題字和講演〗

  她最後一次寫東西是在去世前兩星期。在他人扶助下,她艱難地走到寫字臺旁坐下,用顫抖的手,為她的老戰友、救國會「七君子」之一鄒韜奮(1895—1944)的一本集子題寫了書名《韜奮手跡》。

  在這最後題字之前4天,即5月8日,她一生中最後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出席加拿大溫哥華維多利亞大學授予她榮譽法學博士學位的儀式。這所大學的校長和他的同事們是專程遠道而來授予學位的——這是這所大學第一次在校園以外的地方授贈學位。宋慶齡當時病重體衰,許多人勸她就在家裡接受學位,但她堅持要去人民大會堂親自參加授贈儀式,否則她認為就是對遠道而來的貴客們的不尊敬。她坐在輪椅裡,在儀式上還發表了精神飽滿的講話,從過去加拿大人民對中國人民革命鬥爭的援助談到目前兩國的新的友好關係。

  這就是宋慶齡的責任感。

  〖黨和人民給予的榮譽〗

  她的病情在5月14日晚嚴重惡化,突發寒戰高熱,伴有嚴重心力衰竭,經竭力搶救治療,她的生命延續了一些日子,不過常處於昏迷狀態,只短時清醒。在這些清醒的時刻,她得知並接受了給她的最後榮譽——加入中國共產黨(這是她早就要求的)和被授予中華人民共和國名譽主席榮譽稱號(以她的謙遜,這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要獲得的)。全國人大常委會的這一決定代表著人們發自內心的、最恰當的對這位女性的敬意:她象徵著中國革命的過去和現在,象徵著中國革命對民族最優秀兒女的吸引力,象徵著作為它當前目標的現代化,象徵著它同外部世界一切進步力量的聯繫以及它的最後的社會目標。

  5月15日,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她病情突然惡化後的次日早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鄧穎超和彭真去看望她,說明要向中央報告她的入黨宿願,她輕聲答覆「好」。當天下午,中央政治局一致通過,還建議人大常委會授予她國家名譽主席榮譽稱號。廖承志和宋任窮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她說:「謝謝同志們」。16日,鄧小平到寓所探望並致祝賀。

  ①參見鄧穎超文,同注54。

  廖承志後來回憶說,他在5月20日曾同「叔婆」(他和姐姐廖夢醒從小這樣尊稱宋慶齡)「一句話帶兩聲喘地談,談,談了足足20分鐘。我的廣東腔北京話,她常常聽不清楚。她的上海腔北京話,講起來也非常費力。於是我們只好用英文交談了,這是長期以來,她同我談話時使用的語言。……叔婆說:『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謝。」……『如果我有什麼問題的話……』……我那時認為,不能讓她苦痛地勉強講話了。我忍耐心情的激蕩,向她說,『叔婆請放心。我們將依照您的吩咐去做的。一切照您的意思去做。』

  ①廖承志著《我的弔唁》,載《宋慶齡紀念集》,第63—65頁。

  「……我向她說:『……請您好好好好休養。我明天再來看您。』叔婆又微笑了。她說:『明天……明天……』……那是她最後一次所作的時間最長的談話。……

  「明天自然我又去了,那以後,她已在半昏睡狀態中,再也沒有能力開口說話了。」

  廖解釋說,宋慶齡所說「如果我發生什麼問題的話……」就是說她死後要把骨灰送回上海,同她的父母和李姐安葬在一個墓地內。「共產黨員宋慶齡同志的腦中,永遠不曾有過『特殊』兩個字。她一生地位崇高,但她從未想過身後作什麼特殊安排。臺灣有些人說,她可能埋葬在南京紫金山中山陵,她想也不曾想過這些。中山陵的建造構思,她不曾參與過半句,也不願中山陵因為她而稍作增添,更不想現在為此而花費國家、人民的錢財。」

  〖易簀前後〗

  本書作者是在5月18日淩晨兩點接到通知趕往她的寓所的,因為看來她已處於彌留狀態。和我同去的有《中國建設》的兩位同事林德彬(他曾長期在來手下工作)和吳佟。領導人、親屬和朋友都聚集在那裡,準備最後的悲痛的告別。她安靜地睡在自己的床上,四周是各種各樣醫療器械,因此在這個很大的房間裡,大部分地方現在顯得有些淩亂,但居於顯著地位的仍然是那些表現主人性格和生活習慣的陳設。靠窗邊的她的寫字臺上仍很整齊,還放著她最後寫作的東西。在另一角落裡,靠牆放著的是僅次於打字機的她的常年伴侶——一架黑色的、豎式的老鋼琴。打字機是她60年革命生涯中的武器,又是她同外部世界溝通的渠道。鋼琴她雖從未在公眾面前彈奏過,但幾乎每個晚上她都要彈琴自娛。彈琴也使她懷想小時在上海的生活(她在父親唱讚美詩和美國南方小曲時常為他伴奏,有些舊樂譜還保存著)和青年時期在美國威斯裡安學院上學時的情景。

  她看上去臉色不是蒼白而是發紅,嘴唇有點撅起——似乎不喜歡在她這個一向安靜的退居之所出現忙亂的現象。在最後幾年裡,她體重增加而雙腿無力,所以不止一次在臥室裡摔倒受傷,但她始終不要任何人住在她的屋裡。

  本書作者下次見到她時,她已故世,(5月29日晚8時18分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遺體停放在另一室內。臨終前折磨她的病痛現已過去,她的遺容顯得十分安祥。親屬們在守靈,領導人和好友們魚貫而行,最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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