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 | 上頁 下頁
二一


  石評梅與高君宇在宣武門洞口相見了。高君宇見盼望已久的評梅走過來,趕緊迎了上去,石評梅一股激情湧上心頭,「宇哥,陶然亭正在張開雙臂,焦急的等待著他們的故人到來呢?我們趕緊進去吧!」高君宇會心地點點頭。石評梅與高君宇手拉著手,穿過三門閣,來到陶然亭的小橋北面,在橋頭他們看見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兒。由於北方天氣較冷,老頭兒穿著一身舊大衣,頭戴一頂破氊帽,腳穿一雙單鞋,在雪地上不停地來回走著,嘴裡也不住地吆喝:「冰糖葫蘆!冰糖葫蘆——!」石評梅笑著對高君宇說:

  「宇哥,看,賣冰糖葫蘆的。小妹都要饞死了,還不給我買兩串。」高君宇看著那張白裡透紅,招人喜愛的臉,憋住笑,虛張聲勢地說:「是嗎?那可不得了,趕緊買,要不把你饞死了,誰來陪我玩呢?」說著向糖葫蘆攤子走去。一串串糖葫蘆被雪後的陽光照得光彩奪目,閃閃發光。老頭兒熱情地介紹著,有山楂的,金棗的,葡萄的,山藥的,還有夾餡的,有青紅絲的,杏仁的,金糕條的,豆沙的,一樣來一串吧,趕緊買吧,再往前走就沒有啦!高君宇看著石評梅那俊巧的小嘴說:「小妹,還不趕緊挑呀,要不可就真的饞死了。」石評梅瞧著這些晶瑩透亮的糖葫蘆,甜密地笑著看了看高君宇,挑了兩串山楂和金糕條的。

  走過小橋,石評梅給了高君宇一串,倆人一邊吃著,一邊說笑著向公園裡邊走去。陶然亭籠罩在雪的世界裡,雪後遊陶然亭,別有一番情趣,特別是石評梅與高君宇。

  高君宇由於病後還沒有恢復,身子還很虛弱,手中提著一條古銅色的手杖,時不時地用以支撐著身體,有時又在雪地上亂畫著。

  陶然亭被大雪覆蓋了,慈悲庵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如同一座鍍金鑲的美麗宮殿。而南面的城牆則像是一條白色的巨龍在陶然亭上爬著。糖葫蘆吃完了。評梅由袋中拿出沒織完的毛衣,讓高君宇給她拿著毛線球,自己織起了毛衣。他們邊走邊聊,來到了陶然亭東北的一座土山上。山上有兩座墳塋,一座是香塚,一座是鸚鵡塚。

  石評梅興致勃勃地給高君宇講起了有關香塚的傳說:相傳在明朝有一個名妓叫香娘的,嫁給了公子穎川。而穎川的大妻子刁毒兇狠,虐待香娘,香娘受不過,憤憤而死,死後就葬在這裡。於是,引來了許多的文人墨客,來憑弔這「葬香埋玉」的香塚。

  石評梅說著說著,忽然想到林黛玉的葬花詩——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離開山西平定,離開家鄉父母,漂泊在外,誰知死後會葬在何處呢?又有誰會來葬我,憑弔我呢?想到這裡,心中感傷,不覺地落下淚來。

  高君宇見石評梅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不大工夫,又哭了起來,猜到她可能是想起了林黛玉的葬花詩。高君宇拉著石評梅的手說:「評梅,你正當青春年華,身體健康,動不動就傷感落淚,動不動就想到死,到什麼時候你的淚才能流完呢?記得所羅門曾說過一句名言:心情舒暢是最好的藥物,垂頭喪氣足以使骨髓乾涸。小妹,憂鬱會害死人的呀!」評梅自語道:「唉!紅顏薄命,自古亦然。」高君宇對評梅說:

  「你聽這歌,漢家宮闕斜陽裡,五千餘年古國死,願從茲以天地為爐陰陽為炭兮,鐵聚六洲。鑄造出千柄萬柄寶刀兮,澄清神州。上繼我祖黃帝赫赫之威名兮,一洗數千餘年史之奇羞!」石評梅抬起頭來看著高君宇,疑惑地說:「這是秋瑾的《寶刀歌》呀。」

  高君宇十分認真地說:「是的,她東渡日本,結識了很多留學生中的革命者,她身在海外,尋求富國強兵之道,憂國憂民,心切情真,她的詩,豪情洋溢,激勵人心。她決心回到祖國,參加革命。回國後參加孫中山領導的反抗清政府的鬥爭!被捕就義,死的時候才三十歲。評梅,你說她難道不是英雄女子?」石評梅默默地不說話了。

  高君宇語言誠懇,性情直爽,氣宇沉重穩健,他用一顆赤誠的心在和石評梅交談,說石評梅的詩,反映了「五四」以後許多青年的苦悶,控訴了封建禮教的黑暗。但是由於過度的悲傷,苦悶,不能激勵人積極向上,不能催人以振奮向前,不像秋瑾的詩,震撼人心,鼓舞人獻身報國!你才華出眾,智慧超人,應該用你的筆揭露反動和黑暗的,去歌頌正義的和光明的東西。還記得見到的長辛店的那些工人嗎?在1922年的『二七』血案中,他們大部分都犧牲了,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你都見過,是嗎?」

  石評梅有些激動,突然抓住了高君宇的手,眼睛裡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深情蜜意,久久地凝視著他說:

  「謝謝你,我的朋友!你是我真正的好朋友!可是,在過去吳天放卻一直說我的詩好,原來那是在奉承,吹捧!」

  這時,石評梅和高君宇來到了陶然亭畔葛母墓旁邊。高君宇突然想到自己,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世了,深深地歎口氣用手指著旁邊一塊背依樹林的土山說:「記住評梅,倘若你是真愛我的朋友,我死後就葬在那裡!讓我離開這座被軍閥權貴們,糟踏得目不忍睹的偉大城市吧!朋友,請記住,我今天就把身後的事情囑託給你!」高君宇舉目觀天,陷入沉思之中。

  石評梅側臉看看高君宇說:「喂,不要再想了!」

  高君宇仿佛猛的醒了過來,朝石評梅笑了笑。

  石評梅繼續織著毛衣向前走著,猛的,石評梅織著毛衣的線拉不動了,回頭一看,只見高君宇手裡拿著線球,用手杖在雪上寫出的是「心珠」兩個字。

  「心珠」——是評梅的乳名,是家鄉的父母和兄嫂這樣稱呼她的。高君宇在寫這兩個字時,凝聚了他對石評梅的愛!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凝聚了他對石評梅的眷戀!石評梅體會了他的心意,體會到了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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