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評梅(20)_學達書庫

二〇

　　孫中山重申了這次北上的目的和主張，他特別強調此次赴京，並無權位觀念，完全為促進召開國民會議，解決國事。一俟時局初定，他當遊歷歐美，促使各國取消對中國的一切不平等條約。

　　對他的講話，人群中不時爆發出陣陣口號聲和熱烈的掌聲。

　　人們都爭先恐後，翹首仰望，誰都想觀瞻這位聲名顯赫人物的風采。可惜，無數隻揮動的手臂，無數面舞動的小旗，遮擋了後面人們的視線。

　　評梅也站在人群裡，她努力翹著腳，伸著脖子向孫中山望去。以前，也就是1912年，她就在太原看到過孫中山，聽過他的演講，心裡就充滿了崇敬。

　　這次，終於她又看見了孫中山先生，正是這位革命偉人，領導了辛亥革命，推翻了幾千年的封建王朝，歷史和人民，將永遠記得他的豐功偉績。

　　與此同時，病榻上的高君宇，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靜，他不放心孫中山之行，他也不放心評梅。他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了走。

　　他想，我也許活不了很久，也許在我臨死之前，評梅對我，仍舊是精神上的愛，仍舊保持她潔白一身的獨身主義。但是，只要她能走出自我封閉，走出象牙塔，只要她能從悲哀中解脫出來，走進時代的風暴，融匯到革命的洪流中去，我死也欣慰了。

　　正自想著，評梅走進屋裡來了，君宇一陣激動。

　　石評梅和高君宇都深情地凝視著，好半天，石評梅柔聲說：

　　「呵，感謝上帝保佑，你又從病床上站起來了！」

　　高君宇說：「醫院的克利大夫，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為我高興嗎？評梅。」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還能騙你！」

　　「好！不過，你即使出院以後，也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奔波勞累，好嗎？你答應我！」

　　「好！」君宇深情地望著她。

　　中午，評梅回去吃了飯，下午又去了德國醫院，陪著君宇，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才走。

　　回到家裡，她久久睡不著覺。她的心，說不上是惆悵，還是傲意。她總覺得，「結婚結合，是一種愛，不結婚不結合，也可以成為一種愛。歸宿雖然不一樣，方式也不盡相同，但是，都能達到愛的峰巔。況且，結婚結合，未必都會有真正的愛，而真正的，不是虛假的愛，高潔深沉的愛，常會在不結婚的獨身者當中產生。

　　可是，不知為什麼，自從歡迎孫中山那天她去看了高君宇之後，她看到君宇的心為她的重義淒苦著，她的心底便產生了一種惆悵的懺悔。當她接受了他的愛，但同時又要求彼此終生保持清白以後，高君宇心雖淒苦，但仍然對她表現出從未有過的關心、愛護、體貼、溫暖、柔情和愛。他越是這樣，評梅的惆悵越是帶著懺悔的成份。傲意、惆悵、懺悔，攪和在一起，使她剪不斷，理還亂。

　　外面開始下雪了，呵，新年的雪，紛紛揚揚。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應當是的！

　　第二天，評梅又去看了君宇，並向他道賀新年快樂！她拿了一束紅梅，讓君宇做一個祈禱，誠心誠意的祈禱。

　　君宇疑惑了，難道他們之間的愛情，還會有突破性的進展嗎？

　　高君宇想到這兒，說：「既然我的祈禱是沒希望的，我何必去乞憐上帝，祈禱他能賜給我幸福呢！我不願意向他祈禱，我只是希望你以後生活得很幸福，很快樂！也許，我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不會很多了，在我還能同你說話的時候，我們都互相給予對方快樂和安慰，這也許就是我的所謂祈禱吧！」

　　說完，高君宇給她講了一個夢，一個他在睡夢中和評梅在一起共度最後時光的夢！一個讓評梅心驚肉跳的夢，一種不祥的感覺襲擊了她。

　　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仍舊在無聲無息中，不慌不忙地下著1925年1月5日，雪終於停了，太陽露出了笑臉。由於高君宇剛出院，石評梅約高君宇去陶然亭散步。陶然亭是他們經常來的地方，他們在這塊偏僻的地方，也就是還沒有被軍閥權貴們造得烏煙瘴氣的地方進行散步、集會，討論中國的前途和命運。陶然亭的每一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也留下了他們的詩情畫意！他們在這裡與陶然亭結下了不解之緣。這是半年多來，他們第一次又來到了闊別已久的陶然亭遊玩。但他們還不知道，這也是石評梅與高君宇一起最後一次遊陶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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