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評梅(14)_學達書庫

一四

　　這封信寄出去以後不久，高君宇便接到北方區黨委的通知，要他參加在廣州舉行的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

　　高君宇沒來得及告訴評梅，只派他的弟弟高全德到「梅窠」專程告訴評梅，說他哥哥有點急事去南方了，因為走得急，沒來得及告訴她，還說評梅如果有什麼急事要辦，可以告訴他，他一定辦好。——說這是他哥哥臨走時一再叮囑的。

　　高君宇於1月份到達廣州，1924年1月國民黨「一大」在廣州開幕，高君宇在李大釗領導下，積極參加幫助孫中山先生改組國民黨的工作，並參與了大會文件的起草。他和毛澤東、李大釗一起，粉碎了國民黨右派反對共產黨「跨黨」的陰謀，終於實現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在會上，孫中山先生也十分讚賞高君宇的能力、魄力，以及他對革命事業的積極熱忱的態度。高君宇也對孫中山領導的革命事業忠心耿耿，對孫中山本人，更是十分欽佩！

　　國民黨「一大」開完以後，高君宇又在廣州逗留了一個多月，待他三月底四月初返回北京的時候，評梅便大病了！

　　那是民國十三年(1924年)四月二十八號下午，印度大詩人泰戈爾在北京城南公園會見北京文藝界和青年學生。評梅也去了，待她回來以後，便接到她父親的信，信上說她的童年好友吟梅病得很重，大約活不了三兩天了，還說吟梅在病重時候，不時喊著她的名字呢！

　　評梅看了信，心裡非常擔憂，幾乎半驚半疑，因為，去年父親來信說吟梅出嫁了，是父母包辦的婚姻。

　　吟梅撞破了頭，是流著淚，滴著血被拖上花轎的。這才過了一年，還沒一年呢！怎麼就要死了呢？難道就是那個小時候形影不離，一朵花似的美麗活潑的少女吟梅嗎？她現在要死了嗎？

　　評梅憂心過度，一連兩天，也沒吃好睡好，到了第三天，評梅就開始頭疼吐血，渾身出了許多紅斑。

　　早上，她好容易才堅持把課上完，待她挪回「梅窠」時，發現桌上又有一封父親的來信，她勉強看了一下，知道父親是告訴她吟梅已經死了！她只覺得一陣昏暈，渾身發冷，躺到床上，想起吟梅的遭遇和自已的異鄉漂泊以及悲慘的命運，淚已如斷線的珠子一般，順著眼角，流到耳畔，一直濕遍了枕頭。

　　評梅操勞過度，又加上心力交瘁，就這樣一下子昏了過去。

　　她昏迷著，又做著夢，夢見了吟梅，夢見了許許多多可怕的東西朝自己撲來，而唯有吟梅，卻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就追呀追，可怎麼也追不上「吟梅——」她大聲喊。

　　圍在評梅周圍的朋友、老師和醫生，終於在三天三夜以後，看到評梅醒過來了。小鹿趕快倒來一杯水，扶過評梅的頭，喂她喝了一杯。又幫評梅躺下來。

　　評梅好容易才睜開雙眼，看到圍著她的朋友和老師們，心頭一陣酸楚，不禁感動得流下淚來。

　　「我，我是不是病了！」評梅艱難地說。

　　「是的，你病了。」小鹿說，「第一天，你沒上課，同學來找你，才發現你病得不省人事。這才通知校方，通知朋友。小鹿也把高君宇找來了。虧得高君宇，他立即請來了一位德國大夫，仔細給你診斷，結果定為得了一種急性傳染病——猩紅熱。高君宇已經根據大夫開的處方去買藥了。」

　　評梅聽了小鹿簡單的敘說，閉上眼歇了一會兒，才慢慢說：

　　「君宇，他，他也來了嗎？」

　　小鹿點點頭。

　　「他剛從廣州回來，一聽說你病了，急得什麼似的。看你昏迷不醒，也嚇得差點哭出來！」

　　評梅說了句「難為他了。」不覺又流下淚來。

　　這時，君宇抓藥回來了！

　　他滿頭大汗，手裡捧著藥，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一聽評梅醒過來了，便高興地直撲到床前，看到她紅撲撲的臉，他心裡真是激動，她終於活了過來，終於回復過來了！他簡直是太高興了，高興得不知所措，他一把抓住評梅的手，就這樣緊緊握著，都忘了還要再說什麼。

　　大家看到這情景，都悄悄地走了。剩下小鹿輕輕對高君宇說：「我也走了，別忘了給梅姐吃藥！」說完就走了。

　　一句話提醒了君宇，他鬆開評梅的手，連忙去倒水，打開藥包，喂評梅吃了藥。

　　評梅吃完了藥，君宇幫她躺好，跟她說了幾句關切的話，就這樣一直坐在她的身邊，直到評梅累了，又睡著了，他才站起身來。

　　君宇站起身，走到窗前，門外窗前，是評梅種的一株白丁香和一株紫丁香，現在正值花期，開得豔麗。

　　但是，花期是短暫的，他在想，人的生命，就如同這短暫的花期一樣，稍縱即逝，在人的有生之年，事業應當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沒有美滿的婚姻愛情，也不能不是人生的一大缺憾！評梅會怎樣，我和她到底會發展到什麼結果呢？

　　他回頭看了看評梅。評梅有時清醒，有時昏迷，他對她愛憐，愛惜，她應該都感覺到了，可是，她不願意，她因為受過傷害就再不相信真情，其實，她越是這樣看重愛情，越是證明她人格的高貴，我一定要用真誠的心和愛的事實來感化她，感動她！讓她相信，人間是有真情，是有真愛的。

　　一個星期了，評梅仍然病著，門房的何媽，玉玲，常做些可口的飯菜；高君宇和小鹿輪流值班看護她；女高師的校友，師大附中的老師，同學，高君宇的朋友，也常來看望她。評梅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和關懷。

　　有一次，當評梅醒來時，看見枕邊有一張紅箋，上面抄著一首詩——

　　又是今宵，孤檠作伴，病嫌裘重，睡也無聊。能禁幾度魂消，盡腸斷紫簫，春淺愁深、夜長夢短，人近情遙。

　　評梅一看就知道，這是住在她隔壁的慧寫的，看來慧也是極瞭解她的，慧寫的這首詩，無非是安慰她，逗她一樂而已。

　　評梅的病在大家的精心護理以及高君宇的愛心支持下終於好過來了。她的頭腦、神智完全清醒了。她記起來了，似乎有一次，好像是黃昏，窗戶上有一抹晚霞映著，她在迷糊之中睜開眼，發現高君宇蹲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把頭垂在床沿上，她看到了他的臉，蒼白憔悴，她感到高君宇的熱淚，濡濕了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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