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 | 上頁 下頁


  鄧中夏看出了石評梅的疑惑,他對評梅說:「君宇說的不錯,他們都是長辛店的工人領袖。前年一月份,他們成立了一個「勞動補習學校」,君宇和我,都去給他們講過課。石女士如果願意,他們也非常想請您去講課。」

  這時,工人們都一致要求石評梅為他們講課,評梅謙虛了一陣,工人領袖史文彬說:

  「石女士在報刊上發表的好多詩,俺們都看了,寫的很有味,可是,可是,就是不大夠勁兒!」

  「夠勁兒?」評梅不太理解。

  史文彬又說,就像《我們工人》這首歌一樣,你聽聽歌詞:

  「如今世界不太平,重重壓迫我勞工,一生一世作牛馬,思想起來好苦情。

  紅旗一舉千里明,鐵錘一舉山河動,只要我們團結緊啊,衝破烏雲滿天紅。」

  評梅聽了,她覺得雖然歌詞明顯地缺乏詩味,但是,她從這些歌詞裡,明顯地感到一種正在運行湧動著的力,一種正在覺醒的精神,一種巨大的驚天動地的氣魄。也許這就是史文彬說的夠勁,它確實夠勁,使人激動,使人振奮。

  評梅覺得這些工人勇敢直率,十分可愛,她便同意去給工人們講講文學理論。

  鄧中夏這時向評梅介紹說,工人們目前過的都是一種牛馬不如的窮苦生活,前年5月1號,長辛店工人忍無可忍,他們正式成立了工會,去年八月,長辛店工人又組織了一次大罷工,就是史文彬這些人領導的,他們是真正的無產階級,也是將來中國革命的主力軍,如果他們再學習一些文化知識,將來就可以成為一支不可打敗的力量!

  史文彬他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起來,說吳佩孚是屠殺工人的劊子手,在2月1號,吳佩孚派鄭州鐵路局長用武裝包圍了京漢鐵路總工會成立會場,還派軍警佔領會所,砸毀總工會大匾他們說著,議論著,聲音高亢,激昂,義憤,評梅聽得都入迷了。這次在陶然亭聚會,評梅覺得自己又懂得了好多另外的道理,那是一種隱蔽的,卻讓人激動的新道理。

  散會了,評梅對高君宇說:

  「高君,我是不願意讓你冒這種風險的,我隱約感覺出來,這是一種反叛性的革命!」

  高君宇笑了:

  「別擔心!前途會光明的!」

  1923年2月3日晚上,高君宇、何孟雄等在長辛店工會參與領導京漢鐵路工人總罷工會議。他告訴大家:這次的罷工目的,不是為了長工資,大家要記住,我們要爭自由,爭人權,不要被鐵路局的加錢所矇騙。明天是2月4號,中午全路總罷工,長辛店工人要堅決服從京漢總工會的統一指揮!

  2月4號,在鄭州火車站莊嚴豎起了「京漢鐵路總同盟大罷工」的標語,京漢全線工人大罷工了!

  長辛店工人同時也罷工了!

  在長辛店,成千上萬名工人們猶如風暴,舉行了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口號聲此起彼伏,工人們手裡拿著小白旗,堅決向當局示威,堅決要求爭得人權,爭得自由。

  與此同時,反對派也開始活動了,這天夜裡,工會的委員們都被軍警突然逮捕了,軍警們兇殘地殺害工人,向工人開槍射擊,向罷工工人群眾衝殺。

  到了2月7號這天,吳佩孚終於指揮警察,殘酷屠殺工人,並在長辛店、鄭州、漢口各地同時屠殺。

  在漢口江岸,他們殺害了傑出的工人領袖林祥謙等人,造成了震驚中外的「二七慘案!」

  這次「二七」大罷工,高君宇是參與領導的,並且是北京這邊坐鎮前門火車站指揮的。評梅相信這是真的。隨著報紙、傳聞的不斷報道,評梅的心神愈發不安。

  每當她心神不定時,她總告誡自己,高君宇只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父親的學生,和我沒什麼相干,我憑什麼擔心,我已經抱定「獨身主義」的決心,就會執行到底,我沒有理由為他擔心!

  然而,她卻一直擔懸著心,報紙上已經登出了軍閥政府通緝高君宇,高君宇仍然在活動,向報紙披露軍閥政府屠殺工人的殘酷行徑,並號召工人弟兄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繼續同軍閥政府作鬥爭。

  評梅更加擔心了,她吃不好睡不著,一方面,她為慘無人道的軍閥行徑感到無比義憤,另一方面,愈發為高君宇的人身安全心神不定。她不知道,在她不安的心緒裡,包含著多少因素——是崇敬,埋怨?還是仰慕,擔憂?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想把高君宇的形象,從腦袋裡趕走,可怎麼也趕不走。

  唉!她歎息著,蒼天呵!何必來折磨我呢?我的一顆悲傷的心,原已為感情的破滅擊得粉碎,別在我的傷口上再加憂慮,我怎麼能承受得了啊!

  這天晚飯後,評梅梳洗完畢,下定決心去圖書館做晚自修,絕不走神,她正在看《歷史名媛詩詞》,一定要讀完。當她看到其中《斷腸集》中的一首詩時,就又分神了。

  詩裡有兩句話是這樣寫的:

  東君負我春三月,
  我負東君三月春。

  她的思緒停留在這句詩裡了,怎麼也回不過神來。

  她真憎恨自己意志疲憊,她開始詛咒自己,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愛上了高君宇。不!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又被她堅決地否定了。我的這一輩子,幾乎已是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再會出現愛情了。

  然而,無論如何,書是再也念不下去了,圖書室也坐不住了,她便跑到國文自修室把小鹿叫了出來,她們一塊兒走出門廊,越過一塊空地,到了花架旁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來。

  現在還是冬天,天氣很冷,寒風蕭瑟。評梅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把圍巾往脖頸上緊緊,又把身子往小鹿這邊靠靠。

  「是心煩意亂?」小鹿問道。

  「嗯!」

  「是為高君宇擔心!」

  「嗯!」

  「是不是愛上他了?」

  「不!」評梅歎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抱定了獨身主義。」

  「嗨!我的梅姐,你才剛剛二十出頭,還是個少女,怎麼可能因為初戀受挫就這樣悲觀消沉下去呢?

  你幹嗎這樣苦著自己啊!梅姐,真的,高君宇就不錯,他誠摯、有真情、有事業心,對你真心的好!」小鹿說道。

  「你胡說些什麼呀?」評梅淒然一笑,「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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