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孫犁傳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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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衝鋒的地點,那個緊鄰車站的小村莊。古運糧河從村中間蜿蜓流過,這條河兩岸是紅色的膠泥,削平直立,河水很渾很深,流的很慢。兩岸都是園子,白菜畦葡萄架接連不斷。一條烏黑的電線已經爬在白菜上,掛到前面去了。 戰士們全緊張起來,我聽到了戰場上進攻的信號,清脆有力的槍聲,衝鋒開始了。我聽見命令:「過河!」就看見那個小小的炮手——馬承志,首先跳進水裡,登上了對岸。 這孩子躍身一跳的姿勢,永遠印在我的心裡,這是標誌我們革命進展的無數畫幅裡的一幅。在這以前,有他那年老失明的外祖父,在平漢線作戰犧牲的馬信濤,勤謹生產的姐姐馬秋格;從他後面展開的就是我們現在鋪天蓋地的大進軍,和那時時刻刻在沖過天空、吱吱作響、轟然爆炸的、我們的攻佔性的炮聲。 這轟然爆炸的、攻佔性的炮聲一直延伸開來,在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到處都是火光沖天,到處都是歡呼解放的人群。在騰騰烈焰和如潮歌聲中,一個新的國家的形象已經孕育成熟,五四時期那位新中國的預言詩人所召喚的鳳凰,就要再生了! 於是,在1949年1月,孫犁又一次隨大隊集合。這一次集合,不是向平原和山地轉移,也不是走向那曾是革命燈塔的邊城,而是走向大都市,走向被稱為北方重鎮的天津。 當時孫犁正在深縣,接到方紀的電話,說冀中區黨委通知他到勝芳集合,準備進入天津。他先到了河間,然後與方紀、秦兆陽一同騎車去勝芳。勝芳是津郊大鎮,水上風景很好,可惜是冬季,想觀賞而不可得。但是他興致勃勃地趕了集,看了市上出售的舊書。 在勝芳集中的,除了《冀中導報》的人員,還有從冀熱遼的《群眾日報》來的一批人,它的副總編輯郭小川,也屬這批人之內。這兩部分人合起來,籌備進城後的《天津日報》的出刊。當時,孫犁編在《冀中導報》的隊伍裡(他在冀中時,常在該報駐地食宿,但只在今天,才成了它的正式成員),和方紀共同準備了進城後的副刊版面,他寫了一篇題為《談工廠文藝》的文章,後來登在1949年1月18日出版的第二張《天津日報》上。從這時起,他已經想到,隨著進入城市,文藝工作的對象和重點將要發生具體的變化:「在農村工作了多年,我們對於農村文藝工作和部隊文藝工作,積累了一些經驗。天津是工業城市,現在想到的是:如何組織起一支工人文藝隊伍。」「八年抗日戰爭,我們主要是建設了鄉村的藝術活動。今天,進入城市,為工人的文藝,是我們頭等重要的題目。」以後的事實證明,和孫犁的名字緊緊連在一起的《天津日報》的文藝副刊,在發展工人的文藝和培養工人作家方面,作出了實際的貢獻,並產生了全國性的影響。 他們在勝芳並沒有等候多久,天津就解放了。下面的情形,讓我們轉錄作家本人的紀事:進城之日,大隊坐汽車,我與方紀騎自行車,路上,前有三人並行,我們騎車繞過時,背後有槍聲。 過一村後,見三人只剩一人,我與方紀搜檢之,無他。此自由行動之害也。比至城區,地雷尚未排除,一路傷員、死屍,寸步難行。道路又不熟,天黑始找到報社,當晚睡在地板上。孫犁後來說過,這是差一點兒沒有挨了國民黨的黑槍。 過去的都已過去。現在,天亮了,解放了,睡在地板上的這一夜,迎來了一個新的黎明。 ※第七章 進城以後 〖園丁之歌〗 天津解放的日子是1949年1月15日。攻城前,據外國通訊社報道:天津市民估計,人民解放軍兩三天內就可以攻佔天津。實際上,只用了一天時間,這個始建於明代永樂二年(1404年)的「海上門戶」,便跨入一個新的歷史紀元了。 當孫犁和方紀騎著自行車,沿著公路經由楊柳青進入天津的時候,「遇見了解放天津作戰的青年戰士們,他們說笑、歌唱,對源源進入天津的人們熱情地招呼。每個人都對他們表示了無上的尊敬,他們完成了中國歷史上最神聖的任務,從人民脖頸上摘去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的雙重枷鎖。」「一種新的光輝,在這個城市照耀,新生的血液和力量開始在這個城市激動,一首新的有歷史意義的贊詩在這個城市形成了。」孫犁就是懷著這種歷史感覺進入天津的,他和新生的天津市的人民一樣激動。「那來自東北各地的青年英雄們,那來自冀中各個城鎮、各個村莊有組織有經驗的民工擔架隊,和那些帶著農民的樸實作風進入這個城市工作的地方幹部們,都用自己的工作,和自己對這個城市的貢獻,來紀念天津的解放。」 他也是這樣。進城後的第三天,就在原來《民國日報》的舊址,出版了《天津日報》。順便說一句,《天津日報》的組成人員,除了上述《冀中導報》和《群眾日報》的兩部分人,還有一些平津學生。孫犁被分配在副刊科工作,做副科長(科長是方紀)。從此,儘管他的具體職務有所變化,但再也沒有離開《天津日報》。 《天津日報》的副刊以《文藝週刊》的名稱享譽文壇。做為作家和編輯,孫犁在這塊園地上默默耕耘了幾十個寒暑,到了他的筆下,變成了這樣幾句普普通通的話:記得1949年進城不久,《天津日報》就創辦了《文藝週刊》。那時我在副刊科工作,方紀同志是科長,《文藝週刊》主要是由他管,我當然也幫著看些稿件。後來方紀走了,我也不再在副刊科擔任行政職務,但我是報社的一名編委,領導叫我繼續看《文藝週刊》的稿件。當時鄒明同志是文藝組的負責人,週刊主要是由他編輯。 …… 現在有的同志,在文字中常常提到,《文藝週刊》是我主編的,是我主持的,……這都是因為不瞭解實際情況的緣故。至於說我在《文藝週刊》培養了多少青年作家,那也是誇張的說法,我過去曾寫過一篇小文:《成活的樹苗》,對此點加以澄清,現在就不重複了。人不能貪天之功。現在想來,《文藝週刊》一開始,就辦得生氣勃勃,作者人才濟濟,並不是哪一個人有多大本領,而是因為趕上了解放初期那段好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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