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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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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有理。大作家、大哲學家們多次說過這類意思的話:花草樹木離不開自然氣候;作家作品離不開社會氣候。提起解放初期那段好時候,不只孫犁有依依之情,二十歲在《文藝週刊》發表處女作的從維熙也說過:「我還經常回憶50年代初期的美好時光,那時我們的空氣多麼清新,每每思念起來,真有涉步于鬱鬱森林之感。」蒙古族作家佳峻則從《文藝週刊》直接領略到了那「早晨的風」:「在眾多的報刊中,我是《天津日報·文藝週刊》的讀者,我學的是新聞,但我讚賞在這裡刊出的一些清新、質樸、不雕琢、不媚俗的作品,它們給我很深的印象,讀後常常聯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菜園、一塊平平常常的草坪、一潭波瀾不驚的春水、一片四處可見的綠葉,平凡極了,但充滿生機,就像每天都可以領略的早晨的風。」 很快,圍繞著《文藝週刊》,成長起一批年輕的作者隊伍,人們經常提起的是這幾位:劉紹棠、從維熙、房樹民、韓映山等。他們在給《文藝週刊》投稿的時候,都還是中學生,如劉紹棠,他在該刊發表作品時,才只有十五歲。後來被許多人稱為「荷花澱派」的那個作家團體(儘管對文壇上是否已經真地形成了這樣一個流派還存在著爭議),主要就是以這些人為基礎。正因為《文藝週刊》在扶植文學新節、培養青年作家方面盡了心力,取得了世人公認的成績,這些作家自己在許多年之後,也一直感念著它和它的主持者們的勞績,尤其是它那良好的編輯作風,更是澤及後人,影響深遠。劉紹棠說:「對於《天津日報》的遠見卓識,扶植文學創作的熱情和決心,栽培文學新人的智力投資,我是非常欽佩和感念不忘的。孫犁同志把《文藝週刊》比喻為苗圃,我正是從這片苗圃中成長起來的一株樹木。飲水思源,我多次寫過,我的創作道路是從天津走向全國的。」從維熙說:「……我的啟蒙師長孫犁同志,似乎也在一篇書簡中,把文學比作一座高山,他在這座峰巒面前『高山仰止』。」「回歸文壇之後,我常常告誡自己:少一點嘩眾取寵,多一點甘居寂寞;少一點遊山玩水,多一點苦鬥精神。文場不是賭場,文苑不是商品交易會,它應當是乾淨而寧靜的,這是我國古代文人留下的良好遺風。這種遺風,不應當在我們這一代人或下一代人中間斷線失傳。之所以要這樣告誡自己,因為自己也生活在現實之中,自己身上也有七情六欲,難免受名利之心的驅使,而變成文場上的外交家。」 在《文藝週刊》這塊園地上,對於許多青年作者來說,雖然孫犁盡了一個園丁或師長的責任,可是,除了他在課堂上教過的學生,他固執地不同意別人稱他為老師。他也始終只把《文藝週刊》看做是一個「苗圃」,在給劉紹棠的一封信裡說:「我並不希望你們(指從維熙和其他同志),老是在這個地方刊物(指《天津日報》文藝週刊)上發表作品。它只是一個苗圃。當它見到你們成為參天成材的大樹,在全國各地矗立出現時,它應該是高興的。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前面他說到的那篇《成活的樹苗》,以哲理化的情節和語言,講了他關於培養青年作家的體會、見解:有人從承德帶回來八株馬尾松樹苗,分贈同院養花的人,他得到三株。一月後,別人養的都沒有成活,他養的三株,活了一株,「值雨後,挺拔俊秀,生氣四溢。」當日送樹苗者要他介紹經驗,他笑著說:「這有什麼經驗,你給我三株,我同時把它們栽到一個盆裡。死去兩株,這一株活了,是趕對勁了吧。」對方不以為然,他觀察過孫犁的栽培方法:經常鬆土、避免烈日暴曬……孫犁不再爭辯,並說:「種植時,我在下面還鋪了一層砂子,我們院裡的土太粘了。」 別人以為這就是經驗。孫犁說:「鬆土、加砂,不太毒的陽光,同施於三株,而此株獨活。可能是它的根,在路上未受損傷,也可能是它的生命力特別強盛。我們還是不要貪天之功吧,什麼事也不要貪天之功。」這樣說了之後,彼此一笑而散。 不久,鮑昌來訪,他告訴孫犁要到石家莊開會,能見到劉紹棠、從維熙。孫犁托他代向二人致意,並約稿。談話間,孫犁又說到了一個題目:「近些日子,我常想這樣一個問題:近幾年,人們常說,什麼刊物,什麼人,培養出了什麼成名的作家,這是不合事實的。比如劉、從二君,當初,人家稿子一來就好,就能用。刊物和編者,只能說起了一些幫忙助興的作用,說是培養,恐怕是過重了些,是貪天之功,掠人之美。我過去寫了一篇『論培養』,我想寫一篇『再論培養』,說明我經歷了幾十年風塵,在覺悟方面的這一點微微的提高。」 這一次,他又遇到了鮑昌的詰難:「我看你還是不要說得太絕對了。那樣,人家會說你不想再幹這方面的工作了,是撂挑子的話。」他承認鮑昌聰穎,應對敏捷,而且常常一針見血,彼此便又一笑而散。 關於馬尾松樹苗和關於培養青年作家的這兩次談話,發生在同一個夏日的早晨和下午。孫犁並非有意把它們安排在一起,可是它們就像一篇故事的開頭和結尾那麼上下呼應一致,也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在《文藝週刊》,他做了許多切實而具體的工作。在這個剛解放的城市裡,正像他在那篇《談工廠文藝》的文章裡說的,很注意培養工人自己的文藝。在這一思想指導下,《文藝週刊》的版面上,很快出現了一批工人作者的名字,其中如阿鳳、董相、騰鴻濤、鄭固藩,以及稍後的萬國儒等等,都曾經產生過相當影響。孫犁強調這一經驗:當編輯,主要看稿件質量,不分遠近親疏、男女老幼、有名無名,稿件好的,立即刊登,連續刊登。而且,週刊很看重發表新作者的作品,認為自己應該有一支新作者的隊伍,「一旦這些新作者,成為名家,可以向全國發表作品了,就可以從這裡移植出去,再栽培新的樹苗,再增添新的力量」,因為它是一個「苗圃」。這一做法果然奏效,在不長的時間裡,從這個小小陣地上連續走出那麼多全國聞名的文學新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從維熙、佳峻、韓映山等,都曾談過《文藝週刊》迅速、連續地發表他們作品的往事。其中,韓映山談的也許更有一些代表性: 50年代初,當我還在保定一中念初中的時候,就喜歡讀《文藝週刊》發表的作品。它雖是報紙上的週刊,其文學性質卻是很強的,作品內容很切實,生活氣息很濃厚,格調很清新,語言很優美,有時還配上一些插圖,顯得版面既活潑健康,又美觀大方,沒有低級趣味和小家子氣,更沒有那些誰也看不懂的洋玩意兒。當時孫犁同志的《風雲初記》和方紀同志的一些作品曾在上面發表,影響和帶動了不少的青年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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