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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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內張家花園范長江的青年記協附近,沙汀拜訪過郭沫若、陽翰笙、老舍。老舍住在張家花園上壩黃炎培辦的中華職業教育社那裡,不辭辛苦地主持著「文協」的會務。沙汀還到《新蜀報》看望了漆魯魚和姚蓬子。他對姚的印象不算好,因為姚辦的作家書屋克扣作家們的稿費。老舍為人風趣,為了姚蓬子抽煙亂扔煙灰,準備了一個碩大無比的煙缸,說是「嚴陣以待」。 這樣初步聯絡過了一巡,沙汀出席了周恩來親自掌握的彙報會,就在曾家岩五十號一樓周的臥室裡。沙汀在延安見過周,聽過他的講演,不看稿子,條分縷析,思路清晰、開闊。周恩來親切的睿智風格,是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這次開會之前,大家欣賞了田漢從桂林捎來送毛澤東、周恩來各位負責同志的條幅。詩文都是這位戲劇家的親作。田漢不愧風流倜儻。 對於這次彙報,沙汀至今記得:我對白薇大姐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活談得較多,還講過一個故事:她在紅十字會醫院割盲腸,開刀之後,醫生這才發覺,她的盲腸已經自行萎縮消失了!恩來同志聽罷,朗然大笑。隨即十分關切地問起她當日重慶的生活和健康狀況。 這種可以講故事的會,有政治家周恩來的人情味和小說家沙汀對人的興趣在內。會上談起以群,沙汀說在上海與他只有一面之緣,就是1932年「一·二八」事變逃難到租界,以群來找剛剛靠近「左聯」的艾蕪。那時他叫華蒂。周恩來截住話頭,指示說:以群在監獄裡有些問題,但已清楚,只要他自己革命,可以當非党幹部使用。周恩來對以群處理自己關押期間妻子梁文若與吳奚如關係的冷靜態度,也表滿意。 就是這幾句話,造成以後沙汀與以群的長期關係。 起初,以群等於是沙汀的助手,並不參加徐冰主持、周恩來有時也在場的文化工作討論(曾家岩例會還有胡繩、蔣南翔、馮乃超等人出席)。由沙汀把「精神」傳達給他,他便去做。以群重新工作,幹得很出色。這個人瘦削,外表並不活躍,從事社交總能得到別人的信任。兩人關係很好,後來通信也多,以群用的都是「葉燦」的名字。但是到了「文化大革命」,這個沙汀可以做證早已被補償了的過失,還是把他壓迫致死! 1939年冬天,我同作家戰地訪問團回到重慶,與宋之的、沙汀等住在華裕農場。我當時覺得沙汀和以群與黨的關係密切,別的身份不清楚。沙汀身著灰布長衫,他的穿戴總是比較土的。以群擅長聯絡工作,有些我們的稿子審查老爺通不過,都靠他去打交道。 我這時在編《中蘇文化》,文藝方面的稿子歸我管。 沙汀寫過敵後見聞,交我發表。章泯是個老夫子,導演最負盛名。他的夫人是蕭三的妹妹蕭昆,一度分離,江青曾同章泯戀愛過。「七七」事變後,章、蕭兩人和好,在農場住,後來搬去北碚草街子。羅烽滿「帥」的,在上海已稍有文名,他和白朗同我一起上前線訪問。這些住在華裕農場的文化人都無職業,專事寫作。農場的這段日子過得很愜意。沙汀跟著宋之的夫婦當回教徒,嚼牛尾,食永果,神聊天,搓麻將。然後各回各的屋關門伏案工作。從延安帶來與其芳一塊編好的一期《文藝戰線》的稿子,送給胡繩交生活書店出版了。《賀龍將軍在前線》這本書,艾思奇在延安就托周揚轉告他,一定要交重慶的讀書生潔出版社出書。但經出版社的黃洛峰看過後,告訴他,這本書是不可能被審查通過的。沙汀又一次嘗到圖書審查制度的滋味。他抄了一部分章節(可能就是胡甫臣幫助他),寄給香港的楊潮在《星島日報》上發表。最後,還是生活書店有辦法,他們把全部書稿拿去轉移到在淪陷的上海開設的一家小書店去印,改名為《隨軍散記》出版。這本讓沙汀懷著特別感情的書問世以後,作者自己居然一直到1950年初,才從南下的部隊同志手中看到它的模樣。 在農場一沉靜下來,懷念的情緒便來包圍他。羅烽在辦《文學月報》,需要對解放區的回顧性文章。如果他不趕快寫出來,他怕這些究竟只是臨時闖入的印象(不像鄉土的印象是根深蒂固的)會淡漠下去。按照習慣,坐在場部四合院的屋子裡進入冥想,根據地各種人物都跑來與他對話。他的感受也在人的身上,河北的老鄉對民族戰爭的態度,部隊裡的小鬼和高級首長的友情,北平的大學生在做著民選的遊擊縣長,和日本軍隊在相距幾裡地的圈子打仗全靠人民做耳目,敵後戰鬥間隙演出的洋話劇受到老百姓的歡迎,都一一湧上心頭。 他時時拿這種新型的人們,與家鄉的人們做比較,不敢講對新的有多少深入的瞭解,卻因為有了一個參照,對自己鄉土在整個民族戰爭中顯出的守舊陳腐,加劇了認識。他寫八路軍的小鬼,面前不斷晃動著家鄉的頂一頭禿瘡、只學會打牌擲骰子的親侄兒的身影。 最早寫的《敵後瑣記》裡有一篇《過去》,從冀中老百姓中挑出一些代表舊時代陰影的人來描述:一個大財主的獨養兒子,一個在北平做過珠寶生意現在賣柴的老人。共同的特徵是淪為神經病患者!沙汀說,「往後我卻仍然不時會念及這個可憐的存在。雖然我明知道他之所以特別觸目,只因為他是點綴在一個輝煌壯美的背景上的緣故」。這一組主要是寫「輝煌壯美」的報告性作品,本來擬了大約有十八個到二十個題目。都有親自觀察後寫下的筆記做基礎,稍做概括,提供樸素的事實,就能用來表現「一些已經有著新的觀念和新的感情的人民」。所以,寫得比任何時候都輕鬆。差不多每篇三五天就寫成,以至宋之的笑著對他說:「在上海都說你是難產作家,哎呀,我看你寫文章還是滿快的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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