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五一


  由任白戈、田漢引薦,沙汀還認識了陽翰笙。陽在成都是有名的學生領袖,他是知道的。陽和呂超是同鄉,四川高縣人,被捕後得到呂超幫助出獄,等於軟禁南京。陽長得高大魁偉,眉毛又粗又黑。他替沙汀解決了近期的難題,訂了船票,還幫著考慮入川後遠期的生活。經他介紹,認識了成都《新民報》的陳明德,陳歡迎沙汀入川後給他們寫稿,還預支了一小筆稿費,解他燃眉之急。陽翰笙特意跑去找呂超,讓他為沙汀寫了封親筆信,請成都吳景伯見信後看能否在《新民報》或協進中學給他安排個位置。田、陽兩人的熱心,使沙汀正如他鄉遇故知,逃難的緊張也得到一點緩和。

  他在南京一共住了三天,還見到滯留在此地的荒煤。臨到去下關上船的這天,「田老大」幫著提行李、找黃包車,送他們去碼頭,盡職盡責地把一個朋友招待到底。

  在南京上船乘的是統艙,滿船的鄉音。途中意外遇到劉披雲。此人是楊邨公的女婿,上海大學出身,沙汀在四川第一次入黨不久,經周尚明介紹在黨內就認識他。談起來才知道他夫人在上海難產去世,現在是孤身一人回故鄉,買的是「黃魚」票,睡在機艙下面的一個通道裡。禮兒這孩子見他常從艙口的圓洞上下進出,便喊:「洞洞伯伯來了!」以後在成都辦雜誌,劉披雲也是一個支柱。

  千辛萬苦經武漢到了重慶上岸,沙汀身上的路費快光了,只得住下來籌措。全家擠到張家花園後樑上蕭崇素的家裡。這位德恩裡時代的同鄉,這時在《新蜀報》寫社論。《新蜀報》的主筆漆魯魚,在日本學醫,後入紅軍衛生部門工作,長征突圍時掉隊,找關係找不到,討口告化,潛回四川。漆與沙汀談得很投機,還請他在大樑子基督教青年會舉行報告會,報告上海的抗戰形勢。那天到會的聽眾是一批熱血青年,有學生,也有各種職業的人。三四天以後,籌到了路費,沙汀一家終於在這一年的11月,到達成都。

  一個如此熟悉的成都。多了滿街的抗戰標語,與上海相比,與敵機轟炸、民眾沸騰的一路景象相比,這裡顯得太淡漠了,戰爭似乎離得遠了。下一步怎麼辦?救亡、寫作,還要養活家小,得有個起碼的生活基礎。在路上已經與玉頎商量好,先把母子倆送到安縣秀水玉頎大哥黃章甫家裡,單等沙汀求職有了著落,再設法在省城安家。

  於是,沙汀與妻兒分手,單身到王嵐塘族人楊冠斌家借住。他最先見到的熟人是車耀先和張秀熟老師。

  車耀先在這年初,創辦了《大聲》週刊,宣傳抗日,極得當地的人心,卻被政府連續查封三次。這裡的政府還害怕「過激」。車是個不屈不撓的人物,背後支持他的是「民先」(「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成都總部隊」)組織,查封了,改名再出。《大生週刊》,而後《圖存週刊》,這次正準備「復辟」,還出《大聲》。他告訴沙汀,上個月此地成立了「文化界救亡協會」,有八百多人參加,李嘉仲、熊子駿、李劼人、張秀熟、杜桴生與他自己都被選為執行委員,陣容還不小。但是不久,國民黨的「成都市人民團體臨時指導委員會」下令解散這個協會,把它「指導」掉了。

  他又去見張秀熟。張在中學教書,沙汀私心裡希望在他那裡能有黨的關係。原先對夏衍不肯落筆介紹關係便有些擔心,一問,李一氓根本沒有來川,心裡便一沉。他對張說,能找到「組織」嗎,張說可以去問問,不久告沙汀「張老」在成都,但又不說名字(解放後才知是張曙時),沒了下文。

  正在這時,他聽說周文在這裡,又去尋他,才知道他的關係也沒接上。在「左聯」,周文後期任組織部長,他與魯迅、胡風關係密切,兩個口號中與沙汀是疏遠的,彼此相識而不相熟。現在自然是捨棄前嫌來合作,團結此地的文藝界人士,以形成進步文化力量。周文認識劉盛亞他們,沙汀把車耀先、張秀熟等介紹給周,兩人把省內外新識、舊識的朋友聯結起來,通過帶有聯誼性質的聚餐會、茶會,很快聚攏了李劼人、陳翔鶴,「京派」的朱光潛、卞之琳,加上後來的馬宗融、何其芳等人。

  這時發生了上海「影人劇團」事件。這個團體由戰前的明星、聯華、藝華、新華等電影公司的六十多名演員組成,白楊、吳茵、謝添都在其中。11月由重慶載譽來蓉城。沙汀與周文在滬時間長,負責接待。他們在智育電影院上演《蘆溝橋之戰》和《流民三千萬》,盛況空前。沙汀在演出前的招待會上認識了該團的編劇陳白塵。可是剛演了幾場,一晚,莫名其妙地遭一撮流氓、兵痞的搗亂,警備司令嚴嘯虎即藉口勒令停演,限劇團三日內出境。

  這都是在很可笑的「有傷風化」的虛偽煙幕下演出的把戲。沙汀十分氣憤,在車耀先的「努力餐」開會,與周文、劉披雲、熊子駿討論對策。曾有人提議出路費讓沙汀去武漢找郭沫若第三廳干預,後經車、熊等奔走、斡旋,以劇團改名為「成都劇社」的方式解決,一天的雲霧才散。陳白塵後來住在「華西晚報」,彼此有了往來。沙汀在報上讀到一篇通訊,揭器上海寶山縣漢奸政權的醜態,他受到當時話劇直接面對群眾發生作用的影響,想把它發展為一個諷刺多幕劇。編了提綱,分場分幕都有了,沒有寫起來。當他離開成都時就把這個提綱交給了陳白塵,後來陳寫出了《魔窟》。

  (抗日劇團「有傷風化」的案件,刺激了你的諷刺的神經。我開始在現實教育面前想,如果這種警備司令還在當政,軍閥能領導人民取得抗戰的勝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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