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四六


  正是編《文學界》一卷二期的那段日子,一天,戴爽朗地與他談起來,才知他二十年代入過黨,現在關係丟掉了。戴說:「關係沒帶來,設法證明是很麻煩的事。不如重新加入,我可以介紹。」沙汀當即表示,願意再次申請。「左聯」雖然解散,党團組織依然存在。沒過幾天,戴便告訴沙汀,他入黨的申請被黨團通過了。還說,討論中他批評了黨團書記周揚,認為這個人這麼熟,為什麼不早介紹進來?這樣,沙汀便又一次入黨。他的連絡人便是戴平萬和周揚。通過他先後聯繫的人是荒煤、林淡秋,直到「八·一三」戰事發生為止。(最近,經中共中央組織部批文,他的黨齡恢復,從1927年第一次入黨算起)

  6月7日,中國文藝家協會成立會,在上海四馬路大西洋菜社舉行。到會的約有七、八十人。沙汀專約了艾蕪、魏金枝、杜衡、歐陽山、草明。後兩人不贊成「國防文學」,未來。杜衡口頭上答應,開會那天也沒到場。周揚、夏衍都有意回避了。會議公推夏丐尊為主席,傅東華報告了籌備經過,通過了簡章、宣言。宣言按照與魯迅的約定,不寫入「國防文學」的口號。討論時又有爭辯,但大部分人同意了。有人提議,給病中的魯迅先生致慰問信,得到全場的熱烈響應。會議選舉了茅盾等九人為理事,沙汀等五人為候補理事,簽字參加這個協會的共一百一十一人。

  一星期後,魯迅先生等六十三人,發表了《中國文藝工作者宣言》。分裂的形勢使得文藝家協會成立後從未能真正開展活動。只有《文學界》算是協會的會刊,出版了四期。到第二期時,周揚通知沙汀,把他調到《光明》半月刊去。他在《文學界》的編輯位置由荒煤接替。荒煤這時剛發表《長江上》,主要搞戲劇活動。他腦筋反應快,人瘦瘦的,但反而沒有後來精力旺盛。

  《光明》開始是個「皮包公司」。編輯部就是沈起予的家。沙汀接替何家槐,每星期去一、兩次,取稿、送稿,專看小說方面的。當時,「一二·九」救亡運動興起,上海因英美與日本的矛盾在華北事件後擴大,國民黨在西安事變前也自顧不暇,對左翼均放鬆。大家就想找個有實力的書店,辦一種與「左聯」過去關門辦刊、一二期便被封掉不同的雜誌。夏衍找生活書店胡愈之交涉,他們願意承擔,但怕出問題,只搞發行。討論後找洪深公開出面。洪老夫子與國民黨上層有關係,又敢說敢當,就請他掛名做主編兼發行人。沈起予色彩不濃,也出面主編。党的領導是夏衍,加上沈起予的妻子李蘭,一個溫和、細緻、有教養的女性,和沙汀組成了編委。生活書店給的稿費、編輯費都較豐厚,到「七七」事變停刊前,沙汀有五篇重要的故鄉小說發表在這裡。與夏衍來往較多的也是這一段時間。

  (我知道夏衍很早,他在上海藝大講《戲劇概論》,我旁聽過。左翼搞飛行集會,他參加時不與別人站在一道,看到有巡捕來,便在馬路櫥窗邊東看西看欣賞。他很機警,思想敏銳,記憶力驚人,個性細密、周到,江浙人的特點。他有這個本事,你上面開會,他曉得內容是不要緊的時候,能在下面寫文章。

  《光明》實際是夏衍掛帥。每次編排,主要由他出主意。他作風深入細緻,排字、看清樣,都很內行。我跟他跑過兩三次印刷廠,親眼見他如何調整版式,當場揮筆填寫補白,文思敏捷異常。三十年代在中國倡導集體創作,他是第一個。《光明》發表五六個集體寫的劇本,像《走私》、《漢奸的子孫》、《鹹魚主義》等,揭露了日寇的罪行,都是他邀集,在跑馬廳附近的東方飯店開個房間,找洪深、章泯等人討論,分幕,寫提綱,然後推選執筆人,寫出初稿的。于伶是他的得力助手,當時叫尤兢。我也參加過討論。——沙汀1986年12月10日講)

  《光明》很重視東北流亡作家的創作。舒群的《沒有祖國的孩子》,5月由白薇轉給周揚,介紹到《文學》發表後,反應很強烈,被推為「國防文學」的佳作。周揚於是叮囑沙汀,主動與舒群聯絡。從此,舒便經常給《光明》寫稿,並介紹來羅烽、白朗的作品。9月,《光明》一卷七號,還特地編了《東北作家近作集》,也是沙汀的勞績。這「近作集」中,羅烽的小說《第七個坑》,曾被沈起予壓了一些時間,由此引起不滿。舒舒便引了羅找到沙汀,要找沈起予「算帳」。這樣,沙汀才第一次見到羅烽。徐懋庸後來主編《希望》,在《申報》登廣告,夾進一副戲聯,有不敬魯迅之處(沙汀現在還能記得,下聯是「去年今日魯迅徐懋庸筆戰方酣」),舒、羅和沙汀都感氣憤,一起去找徐。經過道歉,事情才算「和平解決」。至於見到白朗,已經到了「八·一三」後,是在離滬那天的車站上了。

  這時,「國防文學」的擁護者們,群起反對胡風的文章。《光明》第一期,徐懋庸率先發難。第二期周揚《現階段的文學》更是一篇長文。7月,魯迅發表《論現在我們的文學運動》,闡明「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這個口號的涵義,及與「國防文學」的關係。此文同時在雙方的刊物上登出,《文學界》的這篇是茅盾送來的。

  胡風的口號正式成為魯迅的口號,沙汀周圍的人覺得事情棘手。出於對魯迅的尊敬,爭論的勢頭緩解下來。可是沒想到,8月,魯迅抱病寫出《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在《作家》發表。事先誰也不知道徐寫了信。

  徐自己正回浙江天臺老家省親,看到魯迅文章後,氣急地趕回上海,找到沙汀,大訴其苦。說他感覺委屈,在浙江已哭過兩場,隨即從身上取出他的答辯信,要求在《光明》上發表。徐在沙汀家說這些話時,眼睛通紅,十分激動,他顯然既敬愛魯迅,又想不通魯迅何以會如此嚴苛指責他的緣由。沙汀嚴肅地對徐說,他堅決反對答辯,文章不能再登了。可是徐聽不進去,說《光明》不發,他便找別的刊物。看看勸阻無效,沙汀建議他與周揚談一次,這是在沙汀家見面的,結果仍然無效。夏衍聽說,又主動約他在一家咖啡店裡談了兩小時,批評他全然不顧大局。徐的固執是驚人的,他拒絕了所有的批評。正巧女子書店創辦《今代文藝》,主編剛自日本回來,四處拉稿,便將徐的《還答魯迅先生》一文拿去發表。為了這件事,周揚與夏衍分別經茅盾、雪峰想轉告魯迅,聲明這是徐的「個人行動」,與他人無涉。徐自己也說:在魯迅先生發表那篇駁斥我的文章以後,我同周揚他們的關係鬧得很僵,任白戈從日本回來後,曾約沙汀、周立波等和我吃過一頓飯,想進行調解,但由於我的倔強,沒有調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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