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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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安縣葬母期間,「左聯」已經解散了。去安縣前,即1935年12月中旬,在周揚家裡曾開過一次「文委」的擴大會,非「文委」領導成員的沙汀、周立波、於伶等列席。大家都已知道,巴黎《救國報》上黨的《八一宣言》、《國際通訊》上的季米特洛夫報告,特別是蕭三給「左聯」的長信。蕭三當時是「左聯」駐莫斯科的代表,他的信提出解散「左聯」以適應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之需,信是經過內部的交通送到上海史沫特萊處,然後由魯迅轉到周揚手裡的。沙汀讀過。上海左翼文化界自1935年春臨時中央局遭到大破壞,失去黨的關係良久,現在得到這些文件,其興奮狀態可以想見。所以會上大家對於解散「文委」所屬各聯,都無意見。等到沙汀從故鄉轉回來,一切付諸實行。 魯迅先生對解散「左聯」和如何解散「左聯」,有不同意見,他很久都不知道。待建的統一戰線的新組織,開始定名為作家協會,後有人提議擴大範圍,才改作中國文藝家協會。沙汀是三十四個發起人之一。艾蕪攜家返滬,他參加發起是沙汀邀的。他們散發了《中國文藝家協會組織緣起》的材料,協會的籌備在積極進行。但魯迅不同意加入這個組織,成為一個巨大的陰影,並且隨著兩個口號問題的提出,內部的緊張關係日甚一日。 這年2月,周立波於《大晚報》發表《「國防文學」與民族性》一文,「國防文學」的口號得到許多響應。沙汀所在的小說散文組裡產生分歧。他自然是贊成的,歐陽山他們不表態度。周揚與胡風在報刊上公開展開的關於典型和現實主義的論爭,並不能維持在理論討論的範圍內,雙方的意氣越來越盛。 沙汀也認為周揚同魯迅的「誤會」多半是胡風造成的。他與胡風的友誼跌到零度以下。胡風在四處傳佈魯迅對文藝家協會與「國防文學」的不同看法。周揚這一邊1934年秋天以來,便在傳佈胡風在南京孫科的「中山文化教育館」領津貼的事。沙汀按照地下工作的規則,早就與他斷絕來往。他們想利用此事來影響魯迅與胡風的關係,結果反而引起魯迅的反感。 4月初,沙汀將茅盾約來家裡與周揚會面,希望茅盾從中調解。茅盾也是文藝家協會的發起人,他過去多次調解過,這次表示無法說服魯迅先生,拒絕了。 不久,聽說中央特派員、大家的老朋友馮雪峰由陝北負使命來上海已多日,卻一直不會見這邊的人。周揚的不滿「傳染」了沙汀。等文藝家協會連章程、宣言(宣言是茅盾起草的)都已印好,會址租好,召開成立大會的通知已經發出,一切都已就緒,突然,6月1日新出版的《文學叢報》上發表了胡風的文章《人民大眾向文學要求什麼》,第一次提出了「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的口號。周揚他們都認為這是胡風用來對抗「國防文學」的,於是掀起軒然大波。沙汀已經在5月份,被安排參加《文學界》的編委工作。《文學界》、《光明》是周揚、夏衍努力搞起來的刊物,一創刊便捲入兩個口號之爭。沙汀不是愛動是非的人,他對兩個口號在理論上沒有多少興趣。當時發生的這場帶有宗派情緒的內部紛爭,表現出新形勢到來以後,革命內部不同的理解。沙汀考慮不深,主要還是在人的品格上考慮得多,認為周揚的人品比胡風的好,因而信任周揚,但魯迅先生是個不可逾越的障礙。魯迅是他的前輩,文學啟蒙導師,與魯迅的某種「背離」使他困惑。不過沙汀是個只認定自己能看到事實的人,他除去埋頭寫作,主動的社會活動有限,所見所聞都與周揚有關,這就不能沒有局限。 《文學界》6月5日創刊前,茅盾曾約集一批原「左聯」成員,在《文學》雜誌社座談。沙汀、荒煤、艾蕪、徐懋庸都參加了。茅盾企圖說服大家放棄口號之爭,但沒有見效。散會後,沙汀單獨留下一會兒與茅盾談話。沙汀請茅盾為《文學界》寫一篇贊同「國防文學」的文章,一再說,這口號是黨提出來的。沙汀把「這是黨提出來的」說得極其認真。茅盾不住地擺頭,顯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無可奈何的神情,始終連一個字都沒講。 (你當時沒有從茅盾的苦笑中感到事情的複雜嗎?你讓茅盾單方面再發表擁護「國防文學」的文章,可見你不瞭解事實的全部。現在想來,我是冒冒失失用了「這是黨提出的」這句話) 周揚《關於國防文學》一文,就發表在《文學界》創刊號上。6月10日《光明》創刊,徐懋庸的《「人民大眾向文學要求什麼?」》便出來公開批評胡風另立口號。這一期還有茅盾小說《兒子去開會去了》,夏衍的《包身工》。沙汀在這兩本創刊號上,發表的都是小說,即《在祠堂裡》和《獸道》。刊物造成了很大影響。《文學界》主編周淵不是周揚,這僅是個假名。直接領導者,是「左聯」負責組織工作的黨團成員戴平萬,通過原創造社的邱韻鐸,打通光華書店得以出版。稿費很低,書店能提供的編輯費也很少。編輯部就設在邱韻鐸家裡,編委還有楊騷、徐懋庸、沙汀。 在邱家,沙汀開過兩次編委會,討論刊物的內容。徐懋庸自告奮勇,願為刊物寫一篇抗日小說,便是《火焰》,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文學創作。徐早些日子,經任白戈認識沙汀。此人其貌不揚,人很聰明,名士派,也有浙東人的倔強。他一度追求過關露,給她留條子寫得也怪:「女人!哪一天我來陪你看電影!」有一次,徐去找關露,恰不在,他就坐在樓梯的最下一級等著。上海普通房子樓梯都很黑,關露回來一腳踩在他身上。他這時與曹聚仁住在一道,沙汀一去,他就叫菜請吃飯。他雜文寫得多且好,有魯迅風,魯迅為他的《打雜集》寫了序。朋友們談起來都感到徐懋庸是很有趣的人物。 戴平萬很長時間領導沙汀。他是太陽社的成員,沙汀二十年代末在《太陽月刊》上讀過他的作品。自加入「左聯」以後,從來沒聽到過戴平萬的消息。周揚告他戴剛從東北義勇軍折回上海,這時住在一家商號裡。戴平萬,廣東人,中等個子,談吐幽默。成立文藝家協會時,他見到歐陽予倩,便說:「看,潘金蓮來了!」戴一直認為,沙汀是黨員,很信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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