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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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散文組這時與葉紫終止了聯繫,只餘下歐陽山。起初,每星期只兩人見面,不久增加了草明、楊騷、楊潮。開會大抵都在善鐘路底的歐陽山住處。草明生得嬌小,她與歐陽山在一起走路,只到他的肩部。楊騷寫詩、搞翻譯,他與《打出幽靈塔》的作者白薇的糾葛,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線團。楊騷曾有負于白薇,現在兩人同住而不同居。外面對他倆的傳說很多,沙汀卻很同情他們,是他們的好朋友。白薇病了,沙汀去看她,只見她一人呆坐在桌邊,面前放著一面鏡子(據說老年的白薇房裡,不許有一樣東西:鏡子)。多難的生活使白薇過早地失去了年輕時的秀美,卻留給楊騷依然的清臒瀟灑。朋友們只是希望他們能重歸於好。楊潮(羊棗)搞理論批評,也翻譯。他是楊剛的哥哥。他們家在湖北是個望族。在「左聯」成員中,楊潮最「闊氣」。他畢業于交通大學,外文好,在上海兩個外國通訊社當翻譯,收入較多。所以,大家口袋一空,往往找他。周揚也托沙汀向他借過錢救窮。他總是慷慨解囊相助的。楊潮也愛喝兩杯,有時來開會,會在大衣袖筒裡摸出一瓶瀘州老窖,讓大家暢飲一番。人多了,會就開得熱鬧,談起文學創作,大家總是興味盎然。這種聚會一直繼續到兩個口號之爭起來以後,才被內部惡劣的空氣破壞掉了。不過在私人交往方面,沙汀與他們仍是友好的。 因為《文學月報》遭封,「左聯」由魏猛克交涉書店,預備再出一個刊物。周揚要沙汀參與其事。第一期想向魯迅約稿,魏感到為難。魏曾畫過一幅魯迅與高爾基的畫,別人在比較矮小的魯迅旁邊題了「儼然」兩字,把畫發表後,弄得魯迅很不高興。魏猛克這次只好聽從沙汀勸告,在約稿信中老實道歉。誰料魯迅回信,不但答應寫稿,還說沒有關係。魏、沙兩人都覺釋然。魯迅送來的稿子便是《答楊邨人先生的公開信的公開信》。不過後來刊物未辦成,稿子退還了魯迅。 胡風是1933年12月從日本回國的。翌年春天,沙汀到霞飛路(淮海路)霞飛大戲院對面的一條弄堂去看周揚,聽周講起了胡風。胡當時叫張穀非,在《現代》上發表的批評文章,沙汀是看過的。認識以後,胡風常來看他,對沙汀、艾蕪的小說大加贊詞。他的個子高大,臉上微微有幾粒麻子,不太明顯,說話犀利,語帶諷刺。沙汀看他還穿著舊的洋服,便與玉頎陪他上街,買料子,找裁縫,幫他縫起了中式長袍。胡風與梅志結合,生了兒子,還請沙汀去吃過滿月酒。梅志很漂亮,楊騷給她取了個朋友間打趣的諢名叫「冰激淩」。典出詩怪李金髮,因為李說過,讀一篇好作品,就像心靈坐沙發,眼睛吃了冰激淩一般。 還在胡風獨身的時候,有一次,胡很神秘地告訴沙汀,要介紹一個人同他見面。這是沙汀第一次去胡風住地。他包了伙食,住在白俄集聚的區域裡。這種洋房沙汀過去從未進去過,裡面的佈置也很考究。去了才知道,要見的是馮雪峰。馮詩人氣質,說話容易激動。談起文學,他說他喜歡高爾基的作品,並熱情洋溢地朗誦了《馬爾戈》的開頭:「海笑著!」比著手勢講得很生動。胡風在「左聯」負責理論批評,與雪峰的關係顯然很密切。沙汀回來與周揚一講,周很驚奇,不快地說:「不是好久便說要去蘇區,怎麼還在上海?」沙汀感到了這之間的矛盾。 艾蕪出獄後身體不好,沙汀、白戈為他買過「泊那托」的西藥吃。胡風要艾蕪出來工作,艾蕪一心想恢復寫作,沒有聽從他的分派。胡諷刺艾「嚇怕了」。艾發了火,拍案大叫:「是怕,你以後不要來找我好了!」鬧得不可開交。胡以後當著沙汀的面,說些含意深沉的話:「我只是擔心有些人從左面上來,卻要從右面下去啦。」他聽了雖沒有發作,心裡已留下縫隙,關係慢慢淡化。 到了1934年下半年,周揚與胡風的矛盾越來越明顯。周總是向沙汀訴苦,認為胡很難應付。周揚兼「左聯」宣傳部的工作,常要與胡發生磨擦,而且與魯迅、雪峰、周文的意見不能一致,也懷疑是胡在起作用。沙汀的處境已十分尷尬,如果僅僅是胡風,他願意斷絕過去與他的一切關係。但是周揚同時在疏遠魯迅,他又力勸周要常去見魯迅,以消釋胡風在魯迅面前造成的某些誤解。這種觀點似從三十年代一直延續下來。 周立波從蘇州出獄,通過周揚,與沙汀的交往多起來。他們本來是在德恩裡認識的。那時,立波因參與革命活動被勞動大學除名,自學一段時間後,進神州國光社當校對,一邊試著用英文翻譯東西。1932年春,因貼傳單被拘留,從他的床下藤籃裡搜出大量別人寄存的違禁書籍,結果關入了提籃橋西牢,判刑二十個月。 立波這個人一輩子有童心。他和何其芳、趙樹理,是沙汀生平遇到的文學家中的「三個天真」。立波坐西牢,在裡面養一些偶然飛入的鳥雀,養得極有感情。而艾蕪住了牢出來,講得就很沉重。說有一個教師每天清晨,都把一點點家私筐好,自言自語說,今天家裡要來保他出去了。還有一個軍官,半夜會一骨碌爬起來叫:「到光明之路!二十年徒刑!」他是為演《到光明之路》的話劇被捕的。立波進監獄,就像到哪裡玩了一次,很輕鬆。他滿刑後不願「坦白」。又押到蘇州反省院住了半年,也滿不在乎。反省院規定犯人要寫日記,他就天天寫「臭蟲」、「蚊子」如何如何叮他,弄得院方哭笑不得。他的感情似乎是不會「老」的。他一出來,聽說周揚已與蘇靈揚同居,就極表贊成,認為早該如此。他也有苦悶的時候,一個人把棉褲當了,買幾瓶酒回來,可又不會喝。他也在戀愛,是個女工,後來與別人結了婚。那個女工當時得了白喉,立波為表示對她的真誠相愛,不嫌惡她,還特意去與她親吻。沙汀、周揚聽說了,都責備他。他就是這樣沒有世故,天真得要命。 沙汀剛聽說周揚、蘇靈揚的事,企圖勸阻。特別是黃玉頎,她與周前妻很要好,仿佛忘了自己是怎樣與沙汀結合的了,對嬌小玲瓏、也很倔強的蘇靈揚,態度冷淡。那年冬天,上海很冷,蘇只穿件薄大衣,沙汀讓玉頎借錢給她,玉頎不肯。到以後才慢慢認可了。認可後與蘇靈揚相處得也挺不錯。周揚窮,有一次得痢疾,接近「赤痢」。沙汀去請「彭浪人」(當時還不叫這個外號)給他治病。這個四川醫生自己貼車錢,治他的病沒收費。還有個大夫叫李複石,曲阜人,兒子為革命犧牲了,看左翼人士的病,也不收錢。後來大家避難、印傳單也找他。這兩個醫生,是白薇介紹給沙汀的,沙汀又介紹給周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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