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沙汀傳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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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巴比塞調查團來華,是上海地下党周密組織的。因為「國際聯盟」裝樣子派出李頓代表團來調查「九·一八」事件,第三國際反戰委員會針鋒相對,就成立了由法國進步作家昂利·巴比塞率領的「國際反戰調查團」。原定3月份來華,現在延至6月。各個左翼團體連日來教唱歡迎歌曲,準備旗幟,組織幾千人去外灘歡迎的隊伍,也要開專門的歡迎會。「左聯」當然不能例外。 國民黨政府方面非常緊張,在調查團抵滬前後,大肆搜捕左翼人士,進行壓制。7月的一天下午,周揚突然跑到四達裡,告訴沙汀,他的同一個弄堂的張耀華被捕了,要他快點轉移。周揚走後,黃玉頎按照沙汀的主意,把一些文件,主要是《前哨》的稿子捆紮在身上。正忙亂中,周揚連門都不敲,又闖了進來,說弄堂裡裡外外佈滿巡捕和形跡可疑的人,要他們馬上動身,以防不測。沙汀一邊緊張地取東西、穿衣服,一邊埋怨周揚,怎麼能冒這麼大的險再跑來一次,反過來催周趕快離開。 (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周揚兩次冒險來通知,對你們今後的關係可能是很重要的吧?每個人都只能通過自己經歷的角度來觀察人,分析人,對待人,我知道後來有人稱我和立波為周揚的左右手) 沙汀、黃玉頎先後匆匆離開四達裡。沙汀走在前面。他在北站附近老靶子路北段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黃玉頎照舊回家去睡,約定次日一道去租界找房子。 第二天,黃玉頎到旅館告訴沙汀,任白戈出事了。是經常去任家的嚴毅來報信兒的。嚴是四川合川人,青年革命者,「二·一六」時還是個少年,哭著喊「媽媽」。現在是吳淞商船學校的學生。任白戈從山東教書回來,也搬到沙汀這條弄堂來住,沙汀在第一支弄,任住得深些。事情發生在前天下午,本來也讓沙汀去任家談話的,因他在趕一篇小說,便沒去成。嚴在任家中說著,巡捕突然闖入。但是從當場巡捕談話的口氣看,他們是把門牌號碼搞錯了,所以,在問明嚴是學生,看了身份證以後,便放了他。白戈因為房間裡有不少日文、中文的馬列書籍,本身又無職業,就被扣留帶走。 真是禍不單行。沙汀身上自進入省一師讀書漸漸消退的膽氣,仿佛一夜之間恢復起來。他馬上找到過去住過的法租界天祥裡,恰好租到了房子。夜裡由黃玉頎回虹口,雇了兩輛黃包車,悄悄便把全部的家當搬了去。 之後,他又到辣斐坊去找史良,請她設法營救白戈。史良正在辦艾蕪的事,這時聽說又抓了個文化人,想一想說,如確實屬誤會,又只有幾本書,是可設法保釋的。她說她有朋友在法租界工部局當翻譯,與公安局有關係,最近賀龍的妻子被捕,因無證據,就是這個朋友設法奔走保釋的。史良打聽白戈下落,果然人沒有交上去,還在局裡,取保沒問題,只是需要出點錢,大約一千元左右。沙汀雖然窮得可憐,對這個數目仍一口應承。他想,白戈退出「辛墾」,礙於師生情面,沒有把五百元股款從書店提出去。楊伯凱一般不許任何人挪用公款,借錢希望雖不大,這五百元總可以取來吧。誰料找楊伯凱一談,楊立即同意再借五百。錢能通神,一千元交去,三天后白戈便被釋放了。 據白戈出來後繪聲繪色用四川話講給沙汀聽,釋放的經過是這樣的:那位翻譯朋友與公安局一個分局長一道去拘留所看白戈,一見面,翻譯便責怪道:「你一天兩天不落屋,學也不上,把姑媽快急死啦!瞪我做什麼?還不趕快跟著我走!」抓人的人假裝說:「是親戚嗎?」「親戚!姑媽的兒子嘛!」像演雙簧一樣。朋友們聽了相對大笑。這個喜劇性的結尾,可能就在笑聲中,潛入沙汀的心底,一直等到七年後構思《在其香居茶館裡》結尾的時候,才跑出來大顯神通了。 沒隔幾天,史良告訴沙汀,已得蘇州法院通知,兩三日即開庭審理艾蕪。只要找個殷實商家做鋪保就行了。幸好任白戈有個相識的南充人李季高,此人喜歡做菜,饒有風趣,平時口袋裡也會揣包味精。他舅父流寓蘇州三十年經商。沙汀便讓剛獲自由的白戈陪同史良一起赴蘇州,史良出庭,白戈找到姓李的親戚做了鋪保。9月27日,艾蕪釋放。當天晚上,白戈和他便坐滬甯車返滬。 在天祥裡沙汀家裡,三個朋友經過千辛萬苦,總算又聚在一起。嘗了六個月鐵窗風昧,形銷骨瘦的艾蕪,使朋友看了很傷心。白戈還是樂呵呵的,艾蕪卻心事重重。艾蕪知道魯迅捐錢的經過,受到感動,話才慢慢多起來。幾天後,艾蕪搬到了沙汀為他租好的邁爾西愛路的一個亭子間。沙汀為了安全,也搬了一次家,到邁爾西愛路附近的恒平路恒平裡一個前樓住下。艾蕪先是獨居,不久與白戈同住,先在西艾威斯路一家豆腐店的樓上,後來搬到金神父路路底一家金龍洗染店的樓上。這兩個樓上的常客,自然是沙汀。 艾蕪的身體在監獄裡拖壞了,出來後生了場病,加上坐瘡,苦不堪言。可是最苦惱的問題,卻是精神上的。原來,艾蕪與那個女工周玉冰,在漣文學校已經有了感情。艾出獄後,她也出獄回到南京哥哥家去。艾去信讓她來上海,她不肯,反要艾去南京。兩人相持不下,陷於痛苦之中。沙汀聽了艾蕪的自白,便自告奮勇說:「你不要這樣難過,我替你跑一趟,去和她談一談,看事情到底能不能挽回!」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沙汀隻身乘車到了南京,就住在周玉冰哥哥家裡。這個哥哥是中央大學圖書館的館員。當夜開始了談判,哥哥推到妹妹身上,說一切問她本人。妹妹談吐誠懇,言語中對艾蕪也有感情,給人的印象不錯。她說是哥哥保她出獄,如果離開南京,哥哥要擔干係、受拖累。聽口氣很難有商量餘地。次晨,沙汀約女工到玄武湖單獨再談一次,這是他第二次走近這個著名的湖泊,卻沒有心思觀賞景物。離開哥哥監督下的談話仍然沒有起色。看這個柔韌女人的態度這樣堅決,沙汀留下自己恒平裡的地址,早飯都沒吃,便匆匆返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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