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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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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與舊——包含一個新人的舊式婚姻】 (艾蕪流浪去了,我實際仍舊以一個大少爺的身份空談新思想、新文化,一面沉溺在文學作品當中。——沙汀1986年12月9日講) 這是一個各方面都呈現出新舊衝突的時代。楊子青的思想也在激蕩之中。大約在1924年,他便認識了十一班的周尚明、馮棣、劉爾鈺幾人。他們既傾向革命,又喜歡進步的文藝作品,一有空就跑華陽書報流通處。他在書店裡常常發現這幾個低一班的同學和自己一樣,買的都是北新書局等出版的書刊。後來又知道因為家境都不富裕,又渴望得到新知識,他們採用了一種「分買共讀」的辦法。周尚明負擔購買《嚮導》、《中國青年》,總是星期天便趕早跑到昌福館去,搶先買到新刊物,帶到附近的一個茶樓上,熱心地閱讀起來。他們也買魯迅主編的《莽原》週刊。周尚明在這幾個人當中格外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模樣是:高高的身材,兩頰經常泛著紅色,向左邊橫梳過去的頭髮,總是拖一撮在額頭上;發覺時便那麼敏捷的把頭往後一撂。 這個人註定要在他的政治生命中成為繼張君培之後的重要角色。特別是湯道耕走後,他與周尚明幾人的關係由一般的相識,迅速發展到親密的程度。實際上周尚明1925年已加入了共青團,不久任了團的成都市委書記。不過在楊子青眼裡,他只是省一師最進步的學生而已。 周尚明很有正義感。當時學校裡有舊生欺侮新生的陋習,一次,見到一個高年級學生又在侮辱新入學的同學,他挺身出去當眾指責,得到楊子青他們的欽佩。周吸收新知識的欲望旺盛,少城公園圖書館成立不久,他在學校辦了個「通學證」,每天晚飯後跑去閱讀館內有關社會主義的書籍。一讀就是兩三個鐘頭,然後積極介紹他們也去。周為人爽朗,說話鋒利、機智,有組織才能。在校內他最先與幾個同學辦起一個文藝性的板報,起名《砧聲》,聲望很大,吸引楊子青每期都去看。很快地,全校各班都紛紛辦起了這種板報。 周多才多能,話劇演得也不錯。在校外組織了少年俱樂部,十一班好幾個同學像陳昌村、石邦榘,被他帶動去參加演戲。上演過《刀痕》、《一個漂泊者》(據蔣光慈的《少年飄泊者》改編)、《假洋鬼子》(據《阿Q正傳》改編)等劇目。周在一個戲裡飾過啞巴,在成都演出了名,所以後來他在下蓮池被槍殺,有的小孩子聽說了,回家抱住母親哭,說「啞巴也死了」!周尚明演戲,楊子青當過配角。周的精神、人格力量顯然吸引了他。 這時候,在成都的青年學生中,「五四」以後思想的分化漸漸演變為政治鬥爭。按照不同的政治信仰,青年們分成了三民主義、國家主義和共產主義三派。楊子青周圍比較接近的同學大都看不起國民黨。因為省一師的學監羅銳伯曾經為國民黨內部的一次選舉,企圖拉自己的學生冒充代表去投票,結果被他們拒絕,從此威信大降。加上他們周圍沒有左派國民黨的多少活動,形成了自然的疏遠。 可是國家主義派的風頭在省一師卻很足。特別是其首領四川人曾琦1924年由法國回來,辦了《醒獅週報》,推波逐瀾,發展了一些青年學生。他當時不知道,四川的共產黨、共青團組織,這時已經初步建成。國立成都大學在聲援「五卅」運動中由黨團發起而組建的「社會科學研究社」,便堅決地同「醒獅派」鬥爭,被稱為「社科社」。與社科社取一致立場的,有省一中的石犀社,師大的導社,法專的共進社和省一師的赤鋒社。周尚明便是赤鋒社的領導人之一。十一班裡「醒獅派」的學生不少,周尚明他們與不提反帝反軍閥,又反對三民主義裡面的「民權」、「民生」,主張所謂「救國」論的同學,時常展開唇槍舌戰。楊子青也和周尚明一樣,幽默地稱他們為「狗兒派」,意思是他們根本不配和「醒獅」的形象連在一起。 楊子青對辯證唯物論的興趣越來越濃,他的革命傾向已很明顯,但是這時他沒有參加任何組織。別人對他的軍閥舅舅的背景是否有所「警惕」,或者也令他自己遲疑不前,這都是可能的。至少後來袁詩堯老師聽說要把他派到安縣去搞組織活動,便曾在內部表示過不以為然。袁不夠瞭解他,也不知道周尚明在省一師高年級的學習階段裡已經完全信任他的這段經歷。而這段經歷正和二十年代中期一部分進步青年相仿,面前展開的是一條從事實際政治活動的道路,並不是文學。 1925年5月,楊子青被舅父和母親催著回家結婚。女方即李豐庭之女李增峨。在鄭慕周當上旅長之後,他與李豐庭的關係發生了一些變化。四川防區制時代,凡能佔據到現在專區那麼大一塊地盤的軍閥,不僅可以任意決定防區內各級行政官員,還可預征糧食,製造銅幣,做穩土皇帝。鄭慕周的防區也不算小了,松、理、茂、汶,又兼漢軍統領。李豐庭就被他保薦去茂縣當過縣長。但沒多久,茂縣境內發生一次教案,幾個基督教徒遭了搶劫,死了一個。責任追查下來,將李撤了。慢慢地,李和他從前的下級鄭之間有了點隔閡。為了彌合這種縫隙,就由謝象儀力主保媒,讓楊家娶進這個李家小姐。其時,楊子青二十一歲,李增峨十七歲。(一個接受了「五四」精神洗禮的青年,應當只有一條路:抗婚。但是你卻屈服了。我替你惋惜。我不想反駁,不過我勸你還是去讀讀魯迅的傳記,仔細想想為什麼我與艾蕪的行為不同,把人生想得複雜一點,把人想得複雜一點) 楊子青平穩地接受了這樁包辦婚姻。他沒有立時反抗,這是他與湯道耕的相異之處。山區的童年生活,似乎給他以後帶來冷峭和不動聲色的文學個性。富庶的故鄉平原使湯道耕的小說充滿感情色彩。但在日常生活裡恰恰相反,他是太懂得社會上的人情,他受人與人關係的牽掣太深,很少自管自地行事。在今後的日子裡他也經常要為自己溢於表面的熱切人生態度,付出感情、時間的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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