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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開幸運之門(1)


  丁玲事件卷起的熱浪,隨著秋天的到來,已開始降溫,並逐漸沉寂下來。但是,較之丁玲事件遠為重大、關係到中華民族命運的濃重陰雲已經彌漫在華北上空。自1931年「九·一八」事變,東北三省淪陷於日軍之手以後,日本侵略者進一步染指華北,發動侵佔熱河之役,打開了通向華北的門戶。嚴峻的形勢擺在每個中國人面前:日軍侵佔華北只是早晚間事。凡愛國者都已意識到,在年輕一代身上注入愛國的民族感情與做人勇氣,增強兒童與少壯抵抗憂患的能力,已成為民族文化工作的當務之急。

  1932年夏,楊振聲接受了為華北學生編寫中小學教材和基本讀物的使命,甘願辭去青島大學校長職務,來到北平,著手組織編撰教科書的班子。

  應楊振聲之邀,沈從文也在學期結束之後,辭去青島大學教職,與張兆和、九妹沈岳萌一起到了北平,和朱自清等人一道參與其事。此後數年間(直到蘆溝橋事變為止),他們通力合作,從小學教材起始,循序漸進,並親自把編成的教材陸續帶到師大附小去作實驗。在沉默中,他們擔負起中華民族兒女應盡的責任。

  自然界的果實有收穫的季節,這時,沈從文與張兆和的愛情也到了成熟的時候。在去北平之前,沈從文與張兆和已商定了結婚的時間,並征得了張兆和父親的同意。到北平後,他們就著手籌辦婚事,可是沈從文身上不名一文。本來,在青島大學任教期間,沈從文月薪100元。按說,這筆錢供他和九妹二人花費已經足夠。但沈從文不會安排生活,錢一到手,兄妹二人就上劇院看電影,下館子吃西餐,很快就花得精光,常常弄得半個月沒有飯錢。九妹岳萌成天無所事事,也不上學,說是沒錢交學費。張兆和到青島後,見此情形,帶著哭笑不得的神情,搖了搖頭,趕緊安排九妹上學讀書。想起沈從文到上海去見父親時,身上穿一件藍布面的舊狐皮袍,衣襟上滿是油漬的情形,張兆和心裡起了憐惜之意。這個「鄉下人」,實在太不知道如何管顧自己,身邊正需要一個人替他照料一切。她本想去北平後再讀幾年書,而後考慮結婚的事,看來也只好放棄了。

  到北平後,張兆和將自己一隻紀念性的戒指,拿給沈從文當掉。這時,他們正暫時寄居在楊振聲家裡。一次,楊家大司務拿沈從文換下的褲子去洗,發現口袋裡的那張當票,立即交給了楊振聲。於是,楊振聲給沈從文預支了50塊錢的薪金作應急消費。後來,楊振聲對張兆和的四妹張充和說:「人家訂婚,都送給小姐戒指,哪有還沒有結婚,就當小姐戒指之理!」

  本來,張兆和是可以結婚為由,向家裡要錢的。她的二姐結婚時,父親就曾給了2000塊錢。但沈從文卻不願意這樣做。他寫信給張兆和父親,表示結婚不要家裡給錢。張武齡見信後十分高興,向家裡人誇獎了這個未婚女婿。當初,張兆和讀書成績好,父親十分歡喜,送了她一本王羲之的《宋拓集王聖教序》作為獎勵。最後,這本字帖成了張兆和唯一的一份嫁妝。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園水榭宣佈結婚。婚事辦得極為簡單。沒有儀式,也沒有主婚人、證婚人。沈從文穿一件藍毛葛夾袍,張兆和穿一件淺豆色綢旗袍——還是張兆和的大姐在上海給他們趕制的。趕來祝賀的,大多是沈從文在北方幾所大學和文學界的朋友。雙方家裡,張家有大姐元和、四妹充和、大弟宗和及三叔晴江一家;沈家則由沈從文表弟黃村生、九妹岳萌作代表。

  新居在西城達子營。這是一個小院落,正房三間外帶一個小廂房,院子裡有一棵棗樹,一棵槐樹,沈從文稱它為「一棗一槐廬」。新房內沒有什麼陳設,四壁空空,婚後才由沈從文選購的書籍和收羅的陶瓷漆器逐漸填滿。兩張床上,各罩一幅錦緞百子圖罩單,是梁思成、林徽音夫婦送的,才微顯喜慶氣氛。

  還是婚前剛把幾件必需物件搬入新居的一個晚上,張充和發現一個小偷正在院子裡解網籃,便大聲呼喊:「沈二哥,起來,有賊!」沈從文聞言亦大叫:「大司務,有賊!」大司務也應聲吆喝。呼叫聲裡,一陣腳步響,小偷早已爬樹上房一溜煙走了。一陣虛張聲勢過後,大家才發現沈從文手裡緊緊抓著一件武器:牙刷。

  對沈從文而言,這一婚姻是圓滿的。他得到的,不僅是生活上的忠實伴侶,而且還是一個事業上的得力助手。孔子曰:三十而立。這時沈從文正步入「而立」之年。命運仿佛有意證明這一「聖人」之言似的,沈從文不僅家立,而且業立。就在他結婚的同一個月裡,沈從文應《大公報》之聘,從當年「學衡派」吳宓等人手裡,接編了該報的文藝副刊。這不啻為沈從文從事的文學事業插上了另一隻翅膀。在此後數年間,沈從文以一人之力,主持《大公報·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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