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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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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館,沈從文很懊惱,獨自躺在床上生悶氣:自己坐了30個鐘頭的火車,特意來看她,卻不想吃了閉門羹。想像中,張兆和收到自己來蘇州的信後,似乎漫不經心地對自己說:「你的信我收到了,想來你就來吧。」他在心裡自問:我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人家對我那麼冷淡,我反而熱情到不成樣子?我把這次見面看得那麼鄭重,人家卻看得那麼隨便?他咀嚼著想像中出自對方之口的「你就來吧」這幾個字,心裡湧起一陣奇特的情緒,似乎十分快樂,又似乎十分憤怒。 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兩人見面時,可能出現的各自礙難開口、言不及義的情景:她的心裡一定想說:「你的信我看過了,那些話我全不懂。 我以為你不必那麼傾心。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人。」自己卻想說:「你想想吧,我是想透了,只有你嫁我一件事。能使我幸福,也使你幸福。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像我那麼愛你。 她一定明白自己這次來蘇州所抱有的希望。她或許會想:「我向他說一點什麼好,真有點難於對付。」 如果自己對她說:「我為難得很,因為我愛你。」她會怎樣回答?或者說:「不,這是不必要的事。」或者說:「這不新鮮,你信上不止說了一百次。」 如果我說:「你應當告訴我你對這件事的感想和意見,答應還是不答應?」她會說:「我沒有什麼感想,也沒有什麼意見。」或者說:「我已經告訴你不必要了呢。」或者因為我愚蠢的發問,她生氣了,哭了呢? ——而我真敢說:「你自己決定,或可或不可,當面作一個決斷嗎?」 我若真敢,她如果說:「不行,」我又敢說:「好,照你的意思辦,這是你的自由嗎」? …… 正當沈從文胡思亂想之時,有人來敲門了。他起身打開房門。見張兆和正站在門外,仿佛背書似地說:「沈先生,我家兄弟姐妹多,很好玩,請你去玩玩?!」 說完了,再也想不起該說什麼。一切沈從文想像中的紛亂,在現實中竟是這樣簡便。於是,沈從文隨了張兆和,一同回轉九如巷三號。 沈從文拿出送給張兆和的禮物:一大包書籍,其中有兩部英譯精裝本俄國小說,以及托爾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和屠格涅夫的作品集。這是沈從文途經上海時,聽從巴金建議,並由巴金代他選購的。另外又買了一對十分精緻漂亮的書夾,上面飾有一對有趣的長嘴鳥。為買這些東西,沈從文賣掉了一本書的版權。見送的禮物太重,張兆和退還了大部分書籍,只收下屠格涅夫的《父與子》和《獵人筆記》及一對書夾。 其時,張兆和的父親和繼母正住在上海。她的五弟張寰和,從自己每月兩元零用錢中拿出一份,買了一瓶汽水,打開了請沈從文。對此,沈從文大為感動,當面許下諾言:「我寫些故事給你讀。」後來果然寫了以佛經故事為題材的小說《月下小景》裡的諸篇章,每篇末尾,都附有「給張家小五」字樣。 張兆和的二姐允和,是一個心性寬和、厚道的姑娘,專愛成人之美。沈從文對她十分信賴。返回青島後,他寫信給張允和,托她徵詢父親對這件婚事的意見。同時寫信給張兆和說:「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其實,這反倒是多慮。張兆和的父親頭腦開明,對兒女的戀愛、婚姻,從不過問和干涉。兒女自己中意了,告訴他,他笑嘻嘻接受,不追問對方如何如何,更遑論門戶了。張家一位鄰居,曾遣媒向他求大女兒,他哈哈大笑說,「兒女婚事,他們自理,與我無干。」從此無人向張家提親。張家的保姆常對外人說:「張家兒女婚事,讓他們『自己』去『由』,或是『自己』由來的。」 在張兆和的婚事上,他自然不持異議。在得到父親明確意見後,張允和與張兆和姐妹倆,一同去郵局,分別給沈從文拍發了一個電報,張允和的電報上,只從自己名字上取了一個字:「允。」張兆和的電報則說:「鄉下人,喝杯甜酒吧。」電報員覺得奇怪,問張兆和是什麼意思。張兆和不好意思地說:「你甭管,照拍好了。」 這以後,張兆和方始與沈從文通信。至此,這場馬拉松式的求愛過程,總算可以望見了它的終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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