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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配角(2)


  沈從文終於從兩人的辯難和陳述中,明白了這次爭吵的起因和主題所在。

  原來還是住在北京漢園公寓時,沈從文、胡也頻、丁玲的文章都有了出路,三人卻打算依靠稿費的收入,將來到日本去讀書。要去日本,需先學日語,而要學日語,又需教日語的人。起初,這只不過是掛在三人口頭上的夢想。可是,在沈從文離開北京前後,丁玲已開始實行這個計劃,已由王三辛介紹馮雪峰來教丁玲的日語。然而如此一來,在胡也頻和丁玲原先表面平靜的生活裡,掀起了極為尷尬的情感波濤。

  自然的,這先生上課一禮拜後,兩人之間便皆明白了這種學習有了錯誤,她並不適宜於跟這個人學日文,他卻業已起始跟她學習愛情了。沈從文顯然被蒙在了鼓裡,丁玲自己並不以為這是什麼錯誤。她在後來回憶說:我認識雪峰是在1927年冬天,王三辛介紹他來教我日文。那時,留在北京的左傾知識分子較少,我們都因種種關係,限於條件,未能到火熱的革命的南方去,既感到寂寞,又十分嚮往。特別是在國民黨反共的「四·一二」事變以後,經常聽到一些使人沉痛的消息時,我們像飄零在孤島上的人,四望多難的祖國,心情無比憤慨、惆悵。因此我們相遇,並沒有學習日語,而是暢談國事、文學和那時我們都容易感受到的一些寂寞情懷。

  不久,1928年春天,雪峰到南方去了,我和也頻也隨即到了南方,我們是各自奔忙。當然不只是談革命,也談愛情。由於兩人之間愛情的火焰愈燃愈熾,馮雪峰準備繼續留在北京。丁玲不同意這麼做。於是,馮雪峰先到了上海,並去杭州葛嶺為丁玲、胡也頻租了房子。隨後,丁玲和胡也頻也趕到上海。在胡也頻與丁玲發生爭吵的第二天,兩人又一起去了杭州。而沈從文卻以為他們去杭州,是「為了逃避這種感情糾紛」。——他又一次被蒙在鼓裡。

  在他們去杭州後大約第六天晚上,胡也頻又獨自形色匆匆地跑到了沈從文的住處。沈從文問他為什麼一個人返回上海時,胡也頻臉上露出淒慘的微笑,只說自己不再回杭州。等兩人在床上躺下後,沈從文詳細地詢問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胡也頻怒氣衝衝地申訴了因馮雪峰在杭州的介入所出現的難堪局面,以及自己和丁玲雖同居數年,卻仍在某種「客氣」情形中相處的種種情形。沈從文想起幾天前兩人發生爭吵時,胡也頻粗暴地用腕力挾持丁玲,並晃起拳頭威脅她時,爭著吵著的丁玲反倒安靜下來的情景,以為一個女性固然需要男子的柔情,有時也需要一點「粗暴」——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癥結,遂將自己所知道的有關夫妻生活的科學知識,說給胡也頻聽,並勸他回到丁玲身邊去。第二天,胡也頻聽從沈從文勸告,重返杭州去了。不久,發生在胡也頻、丁玲、馮雪峰三人間的風波,終於以馮雪峰離開杭州平息了下去。得到消息,沈從文以為是自己的建議起了作用,還頗為自得。這個呆子,又一次以主觀臆測代替了事實——他將胡也頻與丁玲之間的衝突,單純地歸因於男女間生理上的不相諧和。

  事實上,在丁玲與馮雪峰之間發生的,是一種雙方在靈與肉兩方面都感到滿足的愛情,丁玲所自稱的「偉大的羅曼史」。而在當時,丁玲既不可能將自己的真實感情告訴胡也頻,更不會向沈從文吐露,這是可以理解的。幾年後,她向尼姆·韋爾斯談及當時的情形時說:

  *

  ……隨即我有了一個「偉大的羅曼史」。我從未和胡也頻結過婚,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一天,有一個朋友的朋友來到我們家裡,他也是詩人。他生得很醜,甚至比胡也頻還要窮。他是一個鄉下人的典型,但在我們許多朋友之中我認為這個人特別有文學天才,我們一同談了許多話。在我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看上的人。

  這人本來打算到上海去的,但他現在決定留在北京。我不同意這個,而要他離開,於是,他離開了。兩星期後我追了去——胡也頻也追了來。我們一同在上海只過了兩天時,我們三個決定一同到杭州那美麗的西湖去,這在我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局面。雖然我是深深地愛著另外那個人,但我和胡也頻同居了許多時候,我們彼此有一種堅固的感情的聯繫。如果我離開他,他會自殺的。我決定我不能和我可愛的人在一起,對他說:雖然我們不能共同生活,我們的心是分不開的;又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是我所愛的,無論他會離開多麼遠,這個事實可永遠不會改變。

  所以我們的愛只得是「柏拉圖式」的了。這決定使他非常悲哀,所以我終於不得不拒絕和他見面,把關係完全切斷。我仍然和以前一樣愛他,但把這個連他都保守了秘密,退回了他全部的信。關於這個人我不再多說了,雖然這故事現在已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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