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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聖潔的友誼(5)


  【「我們是這樣親密的人」】

  紫霞路的常客是馮雪峰。他每次來找瞿秋白談工作或取文稿,都帶來一些文壇的新的信息。他們的談話,常常伴著笑聲,給這個安靜的居室帶來了歡愉。他們經常談到魯迅。這不僅是因為談左聯工作,必定聯繫到他,更主要的是瞿秋白十分敬慕魯迅。他總要問:魯迅近來好麼?魯迅在寫什麼?魯迅對工作有什麼意見?馮雪峰見到魯迅時,也經常談起瞿秋白,轉告瞿秋白對左聯工作的意見。馮雪峰後來說:「在兩人沒有見面以前,秋白同志已經是一看到我,就是『魯迅,魯迅』的談著魯迅先生,對他表示著那麼熱情了。在魯迅先生也是差不多。」

  ①馮雪峰:《回憶魯迅》第135頁。以下關於魯迅與瞿秋白的友誼,多參考馮著及楊之華、許廣平的回憶錄,恕不一一注明。

  魯迅早就知道瞿秋白是著名的共產黨人,知道他是文學研究會的會員,是一個年青而有才華的文人。魯迅從馮雪峰那裡知道瞿秋白從事文藝的評著並願意與聞並領導左聯的活動的時候,很看重瞿秋白的意見。當馮雪峰把瞿秋白談到的關於魯迅先生從日本文譯本轉譯的幾種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著作的譯文的意見,轉達給魯迅的時候,魯迅並不先回答和解釋,而是怕錯過機會似的急忙說:我們抓住他!要他從原文多翻譯這類作品!以他的俄文和中文,確是最適宜的了。又說: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能夠譯得精確流暢,現在是最要緊的了。魯迅只要有俄文的可介紹的或對研究上有用的材料到手,馮雪峰來時就交給馮說:「你去時帶給他(指秋白——筆者)罷!」

  對於瞿秋白的雜文,魯迅也很看重,他不止一次向馮雪峰談到瞿秋白的雜文:尖銳,明白,曉暢,真有才華,真可佩服!也指出瞿秋白的雜文深刻性不夠,少含蓄,讀二遍有一覽無餘的感覺。魯迅更看重瞿秋白的論文。有好幾次,他微笑著對馮雪峰說:「真是皇皇大論!在國內文藝界,能夠寫這樣論文的,現在還沒有第二個人!」這是指瞿秋白批判與打擊「民族主義文學」、「第三種人」、「自由人」以及論述文學革命、文藝大眾化問題的那些輝煌的論文,如《學閥萬歲》、《鬼門關以外的戰爭》、《普羅大眾文藝的現實問題》、《「自由人」的文化運動》、《文藝的自由和文學家的不自由》等。正是在共同的革命鬥爭中,對工作和事業的巨大的熱情,對同志的赤誠純真的情誼,把魯迅和瞿秋白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了。

  魯迅最初交給瞿秋白翻譯的書,是蘇聯作家格拉特柯夫的長篇《新土地》。當時國內很難得到俄文原版書籍。為了防範敵人的查禁和沒收,瞿秋白請他的朋友曹靖華從列￿格勒把蘇聯書籍報刊寄兩三份,分批或經西歐寄給魯迅,然後由魯迅轉給瞿秋白。《新土地》就是這樣轉到的。1931年下半年,譯稿送商務印書館出版。《新土地》真實地反映了蘇聯的現實生活,瞿秋白看重它的出版。他寫信告訴曹靖華說:當這部書出版的時候,他要親自寫篇序,而這序文只有五個字:「並非烏托邦!」。可惜,《新土地》書稿,後來在「一·二八」事變時毀於日軍的炮火中。

  1931年秋,曹靖華把《鐵流》譯稿寄給魯迅。但曹靖華未及譯出涅拉托夫寫的序文。魯迅以為,譯本缺乏一篇好的序文,實在有些缺憾。但發稿在即,要遠在列￿格勒的曹靖華來譯已來不及,便托馮雪峰請瞿秋白翻譯。瞿秋白欣然同意,把別的事放下,很快把這兩萬字的序文譯出,並將《鐵流》一部分譯稿與原著校核了一遍。在把譯稿送給魯迅時,瞿秋白寫了一封信;這是迄今發現的瞿秋白寫給魯迅的第一封信:

  迅、雪:

  這篇序是譯完了。簡直是一篇很好的論普洛創作的論文。其中所引《鐵流》原句只有一半光景是照曹譯的,其餘,不是曹譯不在我手邊(在下半部),就是作序者自己更動了些字句,我想,可以不必一致,這是『無關宏旨的』。不過,當我引著下面一段中的幾句時,我細把《鐵流》原文和曹譯對過。

  ①下面是曹譯文字一大段。信是手跡殘頁,沒有後文,也沒有日期和署名。

  稱魯迅為「迅」,馮雪峰為「雪」,這是多麼親切的稱呼!信中的語氣,也充滿了老朋友一樣的親切感。魯迅在1931年10月寫《〈鐵流〉編校後記》裡,告訴讀者說:「在現狀之下,很不容易出一本校好的書,這書雖然僅僅是一種翻譯小說,但卻是盡三人的微力而成——譯的譯,補的補,校的校,而又沒有一個是存著借此來自己消閒,或乘機哄騙讀者的意思的。」看來,瞿秋白和魯迅雖未曾見面,但友誼已經很深了。

  不久,魯迅又拿盧那察爾斯基《被解放的唐·吉訶德》請瞿秋白翻譯。本來,魯迅已從日文本翻譯了這劇本的第一場,以陏洛文筆名在《北斗》上刊出。找到俄文原本後,魯迅認為最好請瞿秋白從原文從頭譯起。瞿秋白也欣然答應,並且立即動手,在1931年12月20日出版的《北斗》第一卷第四期刊出第二場譯文,並連續刊登。但到1932年7月20日《北斗》第二卷第三、四期合刊登完第三、四場以後,因《北斗》停刊而中止刊出。直到1933年10月,魯迅把全稿找齊,寫信時間當在1931年秋,8月下旬至10月初之間。

  才交聯華書局印單行本。魯迅在後記中寫了如下的話:

  從原文直接譯出的完全的稿子,由第二場續登下去,那時我的高興,真是所謂「不可以言語形容」。可惜的是登到第四場,和《北斗》的停刊一同中止了。後來輾轉覓得未刊的譯稿,則連第一場也已經改譯,和我的舊譯頗不同,而且注解詳明,是一部極可信任的本子。藏在箱子裡,已將一年,總沒有刊印的機會。現在有聯華書局給它出版,使中國又多一部好書,這是極可慶倖的。

  ①《魯迅全集》第7卷,第403頁。

  可見,瞿秋白的譯作,魯迅是如何看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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