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齊白石 | 上頁 下頁
八二


  「不行啊!人家從東北老遠的來,我得親自去見一見。」

  寶珠見他態度堅決,急不可耐的樣子,便放下手中的菜,解下圍裙,擦乾了手,微笑著說:「你呀,就是這強脾氣。什麼樣的人,難得你這樣器重。」

  白石哈哈笑了起來:「知音難覓。是一位知音。見到後就知道了。」

  他們按地址下了車,沿著一條長滿了野草的小街,打聽順泰客棧的地址。找了幾個小胡同,弄得滿頭大汗,人們都說不知道。

  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寶珠怕白石勞累了身體,勸他先回去,讓家人打聽清楚後再來,或是派人把這位客人請到家裡來。但是,白石還是執意要親自上門去找她。

  於是,他們由沙灘沿著南皇城街,不斷地打聽。正在失望時,白石見到對面來了一輛黃包軋空著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

  「請問師傅,這附近有個順泰客棧嗎?」白石急切地問。

  那拉黃包車的人,約莫四十來歲。他一見一位銀絲飄拂的長者在打聽客店,慌忙停了車,說:「沿著這街往前走,到了第三個胡同,往東拐,走五十多丈,見到一棵大棗樹,朝裡走,再拐個彎,就是了。」

  「遠不遠?」寶珠問。她看了一下白石,如果路遠,她就讓白石坐這黃包車去。

  「三裡路吧!」車夫說:「送先生一趟嗎?」

  白石趕緊搖搖手:「不啦,慢慢走,認認路也好。」

  順泰客棧果然坐落在這僻靜的小胡同裡。破舊的平房倒也收拾得乾淨、利落,門首掛著一塊牌子,寫著「順泰客棧」幾個字。

  進了門,院子裡沿院四周放著好象是客人的挑擔。旅客來來往往,從白石身邊擦過,從衣著、口音看,大多是下層跑小賣買生意的人。間或也有一、二個面目清秀、身著學生裝的年青人進進出出。

  白石來到東廂的一間客室,一個戴著小帽子的老者正在算帳。白石探著頭問:「請問先生,有一位從東北來的叫司馬明秋的住在這裡嗎?」

  管賬先生抬起了頭,仔細看了白石一眼,自言自語地問:「司馬明秋?」他轉身看著身邊的小夥計:「有這樣一個人嗎?」

  小夥計,十六、七歲,機靈的雙眼忽閃了一下:「有。吉林來的吧,女的。」說著,他盯著白石。

  「是的,是的。她可在?」白石高興地問。

  「好象走了吧,」小夥計又忽閃了一下雙眼:「前兩天說錢花光了,住不起店,就要南下。」

  「還沒走。」一個男子粗聲粗氣的聲音插了進來。他接著問:「誰找她啊?」

  「這位先生。」管賬先生指了指齊白石。

  那男子四十多歲,長衫馬褂,自淨的臉。他看了一下寶珠和白石問:「先生要找她?」

  「是的,麻煩你查一下,還在這裡住店嗎?我們有急事要找她。」白石急切地說。

  「請問先生尊姓大名?」那男子說:「我是這兒的掌櫃。」

  「我是齊白石。」白石坦然地說。

  掌櫃的一聽,驚訝地問:「哎喲,您就是大畫家齊白石先生啊!怠慢了,怠慢了,快請屋裡坐。」說著忙請白石到裡面一間清淨的小室坐下,小夥計馬上獻上了茶。

  白石落座道謝後,關切地問;

  「她走了嗎?」

  「沒有走。」掌櫃回答得很肯定,「她說要等一個人。前些日子住在後廂的三人一間的房子裡,這幾天錢花得差不多了,她又搬到一間十多人的大屋住下了。李大子。」他叫來了小夥計,「你快去查一下,看看司馬明秋到底住在哪兒,忙叫她來見見先生。」

  「不必,不必,千萬別叫她來,你查一下她的房間,我去看他。」白石說。

  不一會兒,小夥計來了,一腳剛跨進門就說:「住在西邊的那間大房子裡。」白石一聽,趕忙站了起來,「就煩小兄弟指引一下。」

  小夥計引著齊白石,進了後院,朝著西邊的那間房子去了。

  這西房大概因為年久失修,已經有些傾斜了。幾個破舊的窗子,有的橫七豎八地釘著些爛木板。院裡地上到處堆放著垃圾,好象很久無人清掃了。

  白石和寶珠站在那裡,小夥計沖著其中一間屋,大聲叫道:「東北來的司馬明秋在嗎?有人找你。」他連叫了三聲。

  不一會兒,白石見門簾掀動處,走出了一個年輕的女子。中等的個兒,約莫十八、九歲光景。圓圓的臉上,長著一雙多愁、沉思的眼睛。上身穿著淺紅色的棉襖,圍著一條很大的雪白的圍巾,顯得典雅、文靜、端莊。

  她慢步走下臺階,緋紅的臉上充滿了愁雲和疑惑,以審視的目光看了一下白石與寶珠,怯生生地問:「先生是找我嗎?我就是司馬明秋。請問先生尊姓大名,找我有什麼事了」

  白石眼睛一亮,高興地說:「我是齊白石,這是我內人。我們看你來了。」白石慈祥地微笑著。

  司馬明秋高興地叫了起來,眼睛裡放射出興奮的色彩:「果真是白石老先生。請受學生一拜。」說著,就要跪下,白石慌忙伸出雙手,把她扶了起來。

  由於激動和興奮,也可能是感懷自己身世的淒涼,淚水沿著姑娘的臉頰,止不住地流著。她不斷地擦著淚,強抑著自己的的情感。

  「先生請到屋裡坐一會兒,這外面冷。」她上了臺階,掀起了門簾,請白石、寶珠先進去,最後自己也進去了。

  這是一間大屋,沿西邊並徘一溜的大通鋪,擠擠整整有十二、三個鋪位,一個緊挨著一個。被子、床單好久沒有洗了,變黑了。連原來的紋理也看不出來。地上到處是紙屑、果皮,又亂又髒。

  「這裡條件差。請先生和夫人坐在這裡。」說著,司馬明秋將自己一件乾淨的外衣貼在床沿、讓白石、寶珠坐下。

  白石把衣服拿起,放在一邊,坐在床沿上。

  「你的信,我收到了,今天特意來看望你。」

  「實在不敢當。先生這麼大年紀了。跑這麼遠的路。那天接到先生的信,我直後悔,自己不該給先生寫信,麻煩先生。」司馬明秋內疚地說著。

  「我應該來看你,雖然我們素昧平生,但是,都是中國人,是同胞。何況你對藝術是那樣的熱愛。」說到這裡,白石腦際閃現著司馬明秋給他寫的那封信,心情有些激動。

  「我一到北京,就打聽先生了。還到府上去了。見門口貼著的字條,不敢打攪先生。可是又不甘心,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先生,於是就冒昧地寫了那封信。」

  是的,司馬明秋在十多天前,就打聽到了白石的住所,興沖沖地提著一包點心和從東北帶來的兩支人參,跑到了跨車胡同。可是當她看著門上貼著的條子,暗暗想到白石的困境,不敢上前叩門。又怕這一機會錯過,終生遺憾,心情十分茅盾。於是,來了幾次,都是在門外徘徊。最後她決定不打攪他,回來就寫了那一封信,誰料到第三天就接到白石的回信了,而且,今天白石果然如約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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