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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三五、歲寒三友

  白石見這個女人出語不凡,便試探地問:「你是哪裡人氏,似乎對畫很有研究。」

  那女人一聽打聽她的身世,臉色頓時暗淡了下來,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白石不好再問。提筆很經意地畫了一幅墨竹,爾後蓋上印章,送給那女人。

  她自始至終看著白石運腕作畫,全神貫注,一直到畫完,才接過畫,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

  白石與寶珠都感到這女人有些來歷,可是為什麼淪落到這,地步,作古玩買賣,十分納悶。兩人正談論著,齊如山闖了進來,高聲地說:「你讓人好找啊,昨晚到哪裡去了?一台好戲沒看成。」

  寶珠慌忙站起來,為齊如山讓坐、沏茶,忙個不停。

  「你不是說要看梅蘭芳的戲嗎?」齊如山慢慢地品著茶,「昨晚他主演《貴妃醉酒》,十分精彩,可惜你沒眼福。」

  「今天晚上還有嗎?」白石不無惋惜地問。

  「他連演三天。你還看不看啦?」

  「看,怎麼不看!」白石回答說:「我是沒時間去排隊買票。」

  是的,他是沒有時間去買票,因為他年事漸高,自己去買,確實不易,何況,他每天治印、作畫,十分緊張,抽不出一點空閑時間。同時,梅蘭芳的舞臺藝術,譽滿京城,當時很難買到票。所以,梅蘭芳的戲,他是聽到的比看到的多。

  齊如山見白石這樣高興,也沉醉在昨晚戲園的興奮之中,手舞足蹈地唱了起來:「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冷,在那廣宗宮,哎哎哎,廣寒宮。……」唱著,他站了起來,兩手抱肩,裝扮出嫦娥在月宮裡的那副孤單、冷清的情景。

  完了,他突然跳到白石面前,俯下身子問:「如何?象不象?」

  白石一見他這滑稽的樣子,推了他一下,哈哈地笑了起來:「去你的。這唱得還不錯,表演倒有點象孫猴子,什麼嫦娥。說說,買到票了沒有?」

  「沒有票,就不到你這兒來了。」

  「什麼拆子?」

  「當然是《貴妃醉酒》。我是百看不厭。」齊如山說:「晚上大點半,我來接你。」他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塊懷錶,仔細看了一下,起身告辭了。

  寶珠見他要聽戲,難得松松腦子,很高興,早早做好了飯,侍。奉他吃了。

  從少年時代開始,他就十分喜歡音樂。他有一個好朋友會吹一口十分動聽、悅耳的蕭與笛,勞動之餘,就耐心地教白石學吹。白石聰穎好學,沒過多久,就學會了吹、拉、彈、唱。傍晚時分,兩人相邀為伴,來到杏子塢的一處景致優美的去處,望著美麗的晚霞,吹奏著深沉、淒婉的曲調,常常吸引來了好多鄉鄰來看他們的「演出」,度過勞動之余的美好時光。

  那時節,花鼓戲是鄉中父老十分喜愛的、唯一的藝術享受。逢年過節,這裡常常有從城裡來的戲班演出。白石是百看不厭,而且一進場看,就要從頭看到尾。後來到了北京,接觸了京劇藝術,使他耳目一新,看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他想,繪畫又何償不是這樣呢?

  藝術有許多共通之處。他看戲時,十分注重舞臺藝術形象,那別樣的服飾與裝扮,勾勒出人物個性與身份的面部造型與色彩,那一招一式的表演與舞蹈動作,……這些都給他以新的啟迪,使他興奮,使他陶醉。

  齊如山按時隨著騾車來接白石。白石出門一看,只見高大的騾子後面,拉著一輛上回下方、兩旁有窗的,油漆得十分漂亮的車廂。門前的車簾是淺藍色的亮紗,裝飾得十分雅致。

  白石知道這是一輛叫「後擋車」的騾車。在清代,那是專供王府貴婦乘坐的。當時,坐車也有「品級」,不能隨便亂坐。民國了,倒是破了這森嚴的等級。到這時,汽車也漸漸多了起來,但是,一般人家,坐的還是這類車。

  齊如山扶著白石上了車,放下了亮紗。車在騾子「的、的」的清脆聲中,走了,直向廣和樓奔去。

  廣和樓,又叫月明樓,查家茶樓。據說是清康熙年間就有的戲館子。人世滄桑,幾經改造,這時的廣和樓,已經不是白石原來見到的那個樣子了。不過,舞臺的樣式沒有多少變化。方形的戲臺,前後有兩個大柱子,台前的柱子上掛著一副木刻的楹聯,不知是哪家名人的手筆。

  今晚來的人很多,熱鬧非常。齊如山領著白石,走到前面三排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不久,開場鑼鼓便敲開了,喧鬧、嘈雜的戲場便靜了下來。

  《貴妃醉酒》原是路三寶先生的拿手好戲。梅蘭芳是在翊文社搭班時,限路三寶學的。劇情很簡單,講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約好在百花亭擺宴。可是,唐明皇爽約了,改往梅妃宮去了。楊玉環只好獨自痛飲,發洩內心的鬱鬱不歡之情。喝著、喝著,酩酊大辭,說了許多醉話,做了許多醉態。夜閾人靜,她才帶著滿腔的怨恨,回宮去了。

  舞臺上,梅蘭芳以他特有的魅力把貴夫人「奉旨侍宴」的歡悅心情,和她突然聽到「駕轉西宮」後的抑鬱怨恨的情感,對比強烈地做了淋漓盡致的表演。將近兩個小時,白石再次領略了梅蘭芳高超的京劇表演藝術,以致在齊如山送他返回住所的途中,還沉醉在剛才激起的情感的旋渦之中。

  齊如山見他一路不說話,不知他在想什麼,也默默地坐著,漸漸快到家門口了,才忍不住地問:「怎麼樣?不錯吧!有時間咱們去他家玩玩。」他知道白石不仕權貴,不慕名家的個性,擔心他不願去,又趕緊接著說:「人家對你也是挺敬重的。」

  「能去結識、結識,當然是好的羅,」白石高興地說,「不過,去拜訪他的人,「定很多吧!」

  「那還少得了,都不是一般人物。不過,那有什麼呢?人家找你的,不也挺多的嗎!」齊如山說。

  「好吧,請你定個日子,告訴我。」白石話音來落,車停住了,已經到了家門口。他請齊如山到家裡喝杯茶,一齊如山看看夜已經很深了,說了句「就這麼定了」,跳上了車,走了。

  齊如山是梅蘭芳家的常客。梅蘭芳認識齊白石是從一幅梅圖開始的。那是十多年前,他去南紙店玩時,看到一幅梅圖,筆法不凡,超然脫俗,用的全是沒骨法。於是,他買下了這幅畫。後來從齊如山的口中,他斷斷續續地聽到了齊白石由木匠而成為當今一位傑出畫家的事蹟,很想一會其人,但始終沒能如願。

  他酷愛表演藝術,為之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對於丹青之精妙,也如癡如狂。繁忙的演出之餘,他就在寧靜的、古色古香的書齋「綴玉軒」裡,精心地臨摹前人的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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