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齊白石 | 上頁 下頁
四四


  樊樊山神采飛揚,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這大清江山,真正掌權的是這『老佛爺』,誰不巴結她!不要說一般的下品官吏,就是皇親國戚,軍機大臣,誰不這樣,」

  白石暗暗地吃了一驚。他想不到樊樊山會這樣器重他,又是這樣不瞭解他。他不好難為朋友的一番心意,又不願去做違心的事,心裡矛盾著。

  「怎麼樣?」樊樊山見他不說話,追問了一句。

  「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他笑了笑,「去內廷供奉、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弄不好,自己倒沒有什麼,連累了大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官廷的事,也是人幹的,留心著點,也沒什麼。」樊樊山寬慰著。

  「我原也沒有別的奢望,只想賣賣畫,刻刻印章,憑著這一雙勞苦的手,積上二、三千兩銀子,帶回家去,夠一生吃喝。也就心滿意足了。宦途生涯嘛,」他把聲音拉得長長的,「好象不是我這種人走的。午詒瞭解,我這個人連客也懶得見。」說完,他以求援的目光看了看午詒。

  「京城裡遍地都是銀子。有本領的人,俯拾即是,三、二千兩銀子,算得了什麼?瀕生,你當了內廷供奉,照常可以在外頭賣畫刻印。有了供奉頭銜,好象把姓名貼上了金,京城裡准能哄動一時,還怕不夠一生吃喝的嗎?」午詒的言語裡帶著責備的口吻。

  白石默默地聽著,無言以對。

  樊樊山見白石意志這樣堅定,一時難以說通,也不好勉強了,起身告辭,一再叮嚀白石,有什麼事,儘管找他,不必客氣。

  離開西安前,白石又去大雁塔遊玩了一次,想到這幾天所經之事,寫了一首詩:「長安城外柳絲絲,雁塔曾經春社時,無意姓名題上塔,至今人不識阿芝。」這首詩明確表達他無意為官,不求名利的態度,這也許是對幾位朋友多次奉勸的一個回答吧!

  三月初的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夏午詒一家同白石一道,踏上了進北京的路。

  從西安到華陰縣的一路上,在山坳、田野,到處盛開著粉紅色的桃花,連綿不斷,長達數十裡。高低起伏的山巒,蔚藍的天空,豔麗的桃花,把這山河裝點得十分美麗。

  到華陰縣城,太陽西沉了,白石顧不得一天旅程的疲勞,也懶得去應酬待客,獨自跑去看華山去了。可惜天漸漸地暗下來,沒有看清楚。第二天一大早,他拉著午詒,匆匆趕到萬歲樓,把華山看了個盡夠。

  「華山自古天下雄」,那是一點也不假的。山勢屹立,象刀削了一樣。晚上,就著燈光。腦際浮現著華山的雄姿,他提筆劃了一幅《華山圖》,並題了一首詩:

  仙人見我手曾搖,
  怪我塵情尚未消,
  馬上慣為山寫照,
  三峰如削筆如刀。

  他用焦墨,運用腕力,一筆下來,將那山勢畫得雄奇挺拔,氣象萬千,尤其是那側峰,象刀削了一般,更具神韻。

  在華陰住了兩天,繼續東行,不久就見到了漳河。漳河的水雖然不大,比起湘江來遜色多了,但在北方這黃土高原地帶,也別具神韻。清冽的河水,在陽光下,汩汩地淌著,發出陣陣耀眼的光輝。在西安的日子裡,他看的多是山和故跡,因為是冬天,沒有去看一下渭河。今天突然見到了漳河,好象見到了故鄉的湘江,十分興奮。

  「午詒,下車走走吧,這景致多好!」白石跳下了車,呼喚著。

  他沿著河灘,緩步走著。忽然,他看見水中有一塊長方形的石頭,很光滑、奇特。拿它磨一磨刻字刀,倒是不錯的。他想著,挽起了袖子肥那石塊取出水面,仔細一看,原來是塊漢磚,上面刻著字,是銅雀台的遺物。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荒野水濱,竟能拾到這稀世的珍品。

  他趕緊俯下身子,用清水洗去漢磚上的青苔、泥土,爾後甩手帕精心地包了起來。抬頭一看,馬車已經走出好遠了,停在路邊。他快活得象孩子一樣,狂跑起來,追車去了。

  夏午詒見他遠遠的跑來,滿頭是汗,高舉著右手。

  「午詒,午詒,我抬到一個稀世珍寶。」說著,拉著午詒伸出的手,一縱身,上了車。

  「什麼珍品啊!這麼高興。莫非是楊貴妃的玉鐲。」

  他坐了下來,打開了用手帕包著的石頭。

  「不就是一塊石頭嗎?那麼高興。」

  「這可不是一般的石頭。」白石指著上面燒制的字樣,「你看,這是漢磚,銅雀台的。」

  午詒一聽是銅雀台的,立即接過來,仔細地看了一下:「真是,真是,你是哪裡拾到的,這可是古物啊!」

  夏午詒的家安頓在北京宣武門外某市口的北半截胡同。

  夏家剛安頓下來,親朋故舊就絡繹不絕地前來拜訪。白石不習慣這應酬,退到後院僻靜的一角,潛心地畫他的畫,教姚無雙學畫。

  一天,他正在整理畫稿,門房通報,說有一個叫曾熙號農髯的湖南衡陽人,要會會他。

  在這之前的幾天裡,幾個在京城候缺的湖南同鄉,想找找他的門子,在夏午詒面前說說,給個差事。他很為難。決意再也不見這類人。今天來的曾農髯莫非也是這一類人?他對門房說,

  「你告訴他,就說齊瀕生出去了,不在家。以後這個人再來,你說我病了,不便會客。」

  曾農髯一聽門房的話,怏怏而去。數天后,他又來了,門房告訴他,齊先生病了,不見客。以後的十幾天中,他又來了數次,得到的是同樣的答覆。他便生了疑問,不待門房通報,直闖了進來,問了白石的住房,推開了門。

  白石一見面前站著的一個中等身材,白皙的臉上有點怒容的人闖講來,不知出了什麼事,暗暗吃驚,不待他開口,那人說:「我已經進來了,你還能不見我嗎?」

  白石一聽,醒悟到來者就是曾農髯,無法再躲了。他局促不安了起來,忙亂著為他讓坐。

  這當兒,夏午詒也推門進來,熱情地拉著農髯的手;

  「門房說你闖進來了,不知為什麼,我趕快來了,有失遠近,失禮了。」

  「這都不必了。見著瀕生兄,比什麼都好。」農髯笑吟吟地看看紅著臉的白石,「這幾次擋駕,都沒能擋住。」

  「瀕生兄有他難處。繪畫嘛,求一個安靜的去處。那知是兄來了?」夏午詒解釋說,「瀕生,農髯可是個飽學之士,風雅得很。官場中有乞勢利的人,他不是。他是楊度的好朋友,有骨氣。」

  農髯一聽,連連搖手說:「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聽說我們湖南出了個大畫家,想見見,心裡很急切,就冒昧地闖了進來。」

  「這沒關係。我那裡知道是兄長呢?」白石笑了起來。

  「你不見官,願見客,這好。不過官中有客,客中有官,原也不同。見不見,要看他的人品,你說呢,午詒了」

  午詒贊同地點著頭,把話題一轉,間:「農髯兄,你在京城有些時日了,名流學士,認得不少。瀕生受業于名師門下,字、畫、金石俱絕,樊樊山十分器重,專門為他寫了鐫刻的潤格,你想想辦法,幫他在京城賣畫、刻印,如何?」

  「好辦,好辦。」農髯忙不迭地說:「我同琉璃廠的字畫店很熟。有什麼作品,儘管拿來。不過,這京華勝地,人才濟濟,瀕生第一次來,人生地不熟,不如由午詒和楊度出面,約請一些朋友,在陶然亭餞春,請瀕生試試身手,不更好?」

  白石、午詒高興地笑了起來。

  事情就這樣商定了。送走了農髯,夏午詒反手關上了門,夾著對白石說;

  「你這人也怪,你沒見過人家,怎麼知道人家一定是官場祿鬼?農髯可是個有氣節的人,為人正直,常以伯牙自詡,從不同那些勢利之輩同流合污,不然早就外放了。他的文才,誰不知道!」

  二四、初會楊度

  齊瀕生這個人,楊度是在老師王湘綺那裡聽說過。

  那一夫,他赴京之前,向老師王湘綺辭別,見到王家書房的中堂上,掛著一幅新裱褙的水墨蘭花,十分清雅、韻致,不知出自哪個高手。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間王湘綺:「這齊璜是誰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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