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潘漢年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三


  還在1928年初《幻洲》尚未被封禁之前,潘漢年就與葉靈鳳商議,為堅守革命的宣傳陣地,進一步擴大影響,在辦好《幻洲》的同時,再創辦一份《戰線》週刊。倘若《幻洲》有所不測,「說話的機會總該有一個」。這樣,《幻洲》被查封之後,很快又於4月1日推出了《戰線》週刊。在《戰線》週刊的開場白中,潘漢年堂而皇之地寫下了如下一段文字:

  「現在《戰線》週刊已經與讀者諸君見面了。而我們的《幻洲》半月刊卻已被當局認為『反動』而明令禁止出版,是我們意料中的事。可是沒有想到在我們目中認為《幻洲》副刊的《戰線》沒有出版之前,它就被人宣告『壽終正寢』!好吧,現在的革命者,自有他們的權威,砍下萬千青年的腦袋尚不費吹灰之力,禁止小百姓的出版物,賜以『反動』二字,還怕你不消滅下去嗎?然而,他們自有他們的權威,我們自有我們的熱血,你看吧,我們的《戰線》又在這裡開場了。」

  末了,潘漢年再次聲明:「我們甘願頂著反動的罪名跑上戰線去衝鋒,不能目視敵人猖狂而退縮,我們甘願犧牲在權威的槍炮之下,不能為了個人的苟安偷生而做忠順的奴才。」這些強烈的措辭,義無反顧的革命立場,不畏強暴、不怕犧牲的英雄氣概,又一次刺激了反動當局,也正是由於辦刊宗旨明確,《戰線》一如《幻洲》,它繼承了《幻洲》的戰鬥精神,又以更為成熟的較之過去不可同日而語的政治理論水平,留下了不少令人讚歎的筆墨,也決定了它與《幻洲》一樣的結局。在出到第6期時,5月26日,國民黨上海警察當局以「攻擊國府」的罪名,使這份刊物遭受厄運。從《幻洲》到《戰線》,從「置身營幕」到「聽車樓主」,潘漢年經過了大革命風暴的洗禮,經過了實際鬥爭的鍛煉,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他終於革心洗面,原有的小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態度,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激進性、盲目性,受到了衝擊,政治上、思想上有了一個跳躍式的轉變。當然,潘漢年還得繼續經受實踐鬥爭的磨礪。不過這段時間的長足進步,為他在不久後走上左翼文化運動的領導崗位,奠定了基礎。

  三、模特兒:三個飛雲

  還在《戰線》週刊創辦之前,1928年1月11日,潘漢年和他的「老搭檔」葉靈鳳還合作創辦了另一份刊物——《現代小說》月刊。

  縱觀三十年代潘漢年所留下的各類文字,毫無疑問,他的雜文是最有影響、最富於戰鬥力的,因而也最能反映他在創作上的成就。然而,正是在這一時期內,他在小說創作方面,也取得了重要的收穫。如果說,他的戰鬥的雜文,是投向敵人陣營的一把把匕首,一杆杆投槍的話,那麼,他的小說則是一面面鏡子,一根根標尺,既透視了社會,也透視了他的內心世界;既衡量了別人,也衡量了自己。按照潘漢年當時的想法,他創辦《現代小說》,是「為了真實地、誠懇地,為了自己,也可說為了旁人」,「在小說上作一番重負的努力」。

  《現代小說》的創刊,標誌著潘漢年在小說創作方面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潘漢年小說的處女作,是他在1925年《語絲》半月刊第2卷第35期上發表的《「苦哇鳥」的故事》。如前所述,《「苦哇鳥」的故事》是潘漢年力圖從事民間文學的初步嘗試。不過,創作這部小說還有另一個動因,即潘漢年為給他在北京的Y妹,「做一個永久的紀念,並且借此度過今夜為後日與Y妹別離而愁恨的時間」。

  Y妹實際上就是潘漢年的表妹。1925年初夏,已經與許玉文結了婚的潘漢年,得到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去了一趟北京。因為他的表妹中學畢業了,要到北京去考學校,姑母不放心年輕的女孩單身遠行,便寫信讓潘漢年送她去北京。潘漢年向中華書局請了半個月假,專程伴送表妹赴京。這使潘漢年十分高興。原來,潘漢年與她表妹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雖然遵父母之命結了婚,但在感情上一直戀著這位表妹。在潘漢年離開宜興到上海來之後,他和這位表妹依然不斷地書信往來,互相傾訴心中的思念之情。到北京後,他們倆一起玩耍,幾乎形影不離,卿卿我我,如癡如迷。但他們追求的只是一種單純的精神戀愛,事實上雙方都受著家庭、禮教的束縛。這給潘漢年留下了長時期的傷痛。

  潘漢年的小說,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特點,就是描寫自我,透過細膩的描寫,不難發見他自身的經歷和真實的思想感情。1927年10月,潘漢年以亞靈的筆名,在《幻洲》半月刊2卷2期上,發表了一篇題為《苦杯》的小說。小說以情書的形式,描述了一個受了「輕微創傷」、從前線返回後方就醫的年輕革命者飛雲失戀後的痛苦。飛雲在住院期間,在45天的時間裡,給他「親愛的倩影」寫了12封信,發了3個電報,但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未能收到倩影的一封回信,因此十二萬分的悲傷與惆悵。雖然,飛雲還留戀著「那些共患難的同志們」,留戀著「馳奔疆場,出入槍林彈雨中,做那毀滅這個黑暗世界的工程,和用我們的鮮血在洗刷人間醜惡的義務」的戰場生活,卻又不能不飽嘗「絕望」與「悲哀」的失戀這杯「苦澀的聖醇」!《苦杯》小說中的飛雲與倩影,實際上就是現實生活中的潘漢年和他的表妹。文中說,他們「已經二年沒見面了」,而從《苦哇鳥的故事》到《苦杯》的發表,正巧時隔二年之久;文中說飛雲是個有婦之夫,但飛雲沒有把自己的妻子當作妻子看待,這種貌合神離的關係也是潘漢年與許玉文夫妻關係的寫照;文中說飛雲「腳上的創傷並沒有全好」,事實上潘漢年從前線回來之後,他「雙足潰爛未愈,整天與藥膏紗布為伍」。這篇小說中的飛雲對愛情有執著的追求,但一旦失戀,便自卑自棄,心灰意冷,「象無期徒刑的囚犯,等候大赦的來臨」!

  1928年1月,潘漢年在《現代小說》第1卷第3期上仍然以寫情書的形式,發表了《苦杯》的續篇《小敘》。《小敘》的主人翁飛雲在與倩影,這位自己的表妹加情人隔絕了五十多天的音息之後,得到了一個在故鄉W城一次「一天半的小敘」。事情是這樣的:那天,飛雲終於收到了倩影的信,說她在19日傍晚抵達W城,望飛雲如約前往。此時,飛雲腿上的創傷雖然尚未全好,但他還是「告別醫院」,回家之後瞞著自己的妻子,按時乘火車趕到W城,在倩影住的旅館裡見了面。他們有「話不盡的衷腸,說不出的私怨」,「在這竟夜相思之後,不下是喝了聖瑪麗亞的聖醇!」小敘給他們帶來了「意外的幸運」,帶來了「如何甜蜜」的回憶。不過,在這次相逢時,他們互相坦白了自己的怯弱。飛雲承認自己「不能毀滅人世加之於我們的桎梏」,只能「為別人犧牲自己的幸福」,因而結了婚,這樣「不但害了她(指自己的妻子。筆者注),斷送了我自己,更深深的連累了你!」倩影也直言相告:「我預備著犧牲」,因為她深愛慈母,「她要我走上這條犧牲大路」,她只好「盡了我為人子的責任」。因此,他們只能用「不盡的淚泉」,去咀嚼對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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