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潘漢年傳奇 | 上頁 下頁


  作為在組織上已經入黨的潘漢年,他那種「沒有口號,沒有信條」的標榜,一方面應該說他當時確實「在政治上還沒有接受馬列主義理論的薰陶,思想上帶有一定的盲目性」;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他當時向黑暗勢力投槍的一種鬥爭藝術,向北洋軍閥反動統治「奮力反抗」的精神,這就是他自豪地宣稱的「新流氓主義」的精神。在「新流氓主義」的總題目之下,潘漢年提出的第一個實質性的內容,即為「好管閒事」。潘漢年認為,「少管閒事」是我們過去的中國正人君子們的「安詳端正的態度」,是預備忍受著一切侮辱、羞愧、冷譏、熱諷,「一步步走到墳墓裡去的現象」。潘漢年分析說,這僅僅是對個人而言,而對於國家的命運,對於整個社會,危害就更大了。他指出:「中國正因為『好管閒事』的新流氓太少,所以還有小皇帝要復辟;大學校行跪拜禮;小販被外國水手打死;萬縣被英艦轟擊;你帶幾本研究社會問題的書,你就是該『殺頭』的赤黨;你說他什麼都不懂得,不配提倡什麼主義,他就告發你是『擾亂治安』」,如此等等,潘漢年歎道:「『少管閒事』的結果,就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原來,潘漢年所說的好管閒事的「事」,就是國家大事,就是民族反抗外來侵略壓迫之事,也是政治上的大事。

  潘漢年將「新流氓主義」中的第二個實質性內容,稱之為「罵人」。為強調這個「罵」字,提倡這個「罵」字,潘漢年分析說,「罵是爭鬥的開始,人類生存最後的意識,也不過是爭鬥,所以我們並不認為爭鬥的開始——罵,是有傷道德」的。更何況,「世界上新與舊要爭鬥的,是與非要爭鬥的,妥協與不妥協要爭鬥的,虛偽與真實要爭鬥的,老與少要爭鬥的……一切的一切,凡是並立而絕對的兩樣,非爭鬥不可」。既然「爭鬥是永遠存在的,於是『罵』也暫時不會消滅」。至於罵人的態度呢?潘漢年提倡「要痛快、乾脆、真切」。他認為,「在罵人的範圍之下,沒有『朋友』存在,不論平素的友誼交情如何,到思想和事實起衝突的時候,就都在敵人的地位」。當然,潘漢年謂之的「罵」,不是沒有分寸的。對於惡勢力,他的原則是「要用爭鬥來制服他們,在沒有拿出爭鬥實力以前,也是用罵來做導火線」;至於朋友、同仁之間的「罵」,那還是另外一種結果。他說:「我們新流氓主義者是最愛朋友,也是最會罵朋友;惟其是朋友我們要求由衝突而爭鬥而統一,這種情況之下的朋友,方才是新流氓主義者的真正朋友。」

  話雖然這麼說,但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既然對「罵」產生了「崇拜」,就不免有所偏激。在他充滿火藥味的「罵人」的雜文裡,他義正辭嚴地抨擊了惡勢力魚肉百姓的罪惡行徑,抨擊了他們對內鎮壓、對外屈服的醜惡嘴臉,抨擊了社會現實的黑暗和舊的傳統觀念、陳腐的倫理道德,等等,充分體現了他的戰鬥精神和傲然正氣!這是潘漢年「罵人」的主流。不過,他在當時也罵過一些不該罵的人,罵過一些不該罵的事。他在痛駡胡適、吳稚暉以及國家主義派的同時,也罵過朱湘、劉半農、徐志摩等文人學者,第一個翻譯《共產黨宣言》的陳望道也被他罵過。他在《幻洲》第3期《信手寫來》專欄裡,自己也承認「我們雖然出了兩期,倒罵了不少名人、學者、女人、××家」。尤其使他感到內疚,一直引為憾事,並且多次作過認真的自我批評的是,他曾經罵過魯迅——這位也是以「罵人」為鬥爭手段之一的中國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主帥。後來,潘漢年知錯認錯,登門求教,親自向魯迅表示歉意,並獲得這位主帥的諒解,這一老一少握手言歡,從此站到了同一條戰線上,共同奮鬥,共同「罵人」。這段情節,筆者將在下章敘述。

  除提倡「好管閒事」和「罵人」的主張之外,潘漢年還將愛情、婚姻與婦女解放等問題,納入了「新流氓主義」的範圍。潘漢年認為,現在雖然是二十世紀,但還有許多青年男女「深中十八世紀宗法社會的禮教的惡毒未去,任那傳統觀念支配自己」。這就需要提倡「新流氓主義」的「自由戀愛」,提倡「婦女解放」。所謂「婦女解放」,「就是要從非人的奴隸生活,解放到自由、獨立的全人地位」。要達此目的,就必須「真心誠意從社會的根本錯誤,從他們奴隸地位,痛下攻擊,要促起一般有新流氓精神的女同志醒悟,自己立起和惡勢力、舊社會爭鬥,達到男女性愛的自由大路」。他呼籲婦女同胞們,應該「看重自己身份,要自由、獨立,發展你們天賦的本能,爭得與男子有同等位置,取消那般野蠻男子佔有女子的權威」。

  潘漢年提倡婦女解放的這些觀點,無疑是正確的。但是,他在論及愛情和婚姻問題時,也常常出現過激和片面化的傾向。例如對一般女性的無情鞭撻,對「上海女人野雞化」等武斷評論,都是這種傾向的反映。儘管如此,潘漢年的「新流氓主義」還是以其藐視一切惡勢力的不屈不撓的戰鬥風貌和鞭撻黑暗、追求光明的凜然正氣,為時人所稱譽,為後人所敬仰。姜德明曾對他在這個時期的鬥爭實際和思想狀況,作過一個中肯的分析,他寫道:「一個馬克思主義者的成長,是要經過一定的曲折,需要一定時間的。潘漢年同志只能在實際鬥爭中不斷丟掉種種幼稚的東西。那時我們的党還處在幼年時期,要求一個二十歲的潘漢年在政治上如何成熟也是不客觀的。但是,潘漢年在迎接著一個新的鬥爭考驗,很快走向了一個轉變時期。」

  這個新的鬥爭考驗終於來臨了。潘漢年也很快走向了他人生道路上的一個新的轉變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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