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潘漢年傳奇 | 上頁 下頁


  1924年,潘漢年19歲。這一年是他人生旅途中一次重要的轉折之年。這年春天,他離開了哺育他成長的故鄉——宜興,隻身來到十裡洋場的上海。由於他在《民國日報》副刊《覺悟》及《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上發表了數篇文字,使滬上文化界對這位宜興青年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潘漢年此次滬上之行,不同於上次。上次是一門心思去求學,求學不成再返回家鄉,這一次則做了開闢新天地的長期準備。當時,十裡洋場的上海,既是「冒險家的樂園」,又是「五四」以來新文化運動蓬勃發展的中心。同當年北京一樣,此時上海文化界各種流派與團體,打出各類旗號,爭長競短,呈現出一派五光十色的景象;而反動勢力則加緊了對進步文化運動和文化團體的摧殘。潘漢年到上海後,原打算繼續求讀深造,但鬥爭的現實需要在召喚著他,這個剛剛涉足于文壇的年輕人,得到了一個可以施展他才華的機會。這年冬天,上海中華書局《小朋友》雜誌有意擴大,需增加工作人員。《小朋友》雜誌的創辦人是黎錦暉。這份雜誌內容豐富、圖文並茂,很有特色,在當時中國兒童文學和兒童讀物中是最有影響和最受歡迎的。著名兒童文學家陳伯吹在回憶中華書局及《小朋友》對他的影響時,很深情地寫道:「中華書局出的兒童週刊《小朋友》,誇張一點兒說,其時風行全國,我在交通不便的鄉間也接觸到了。它不僅作為我給學生們選擇課外讀物的寶庫,同時也作為我學習寫作的藍本,它是我在文學修養、寫作實踐上不出聲的一位好老師……還得感謝常在我手頭、幫助我坐在學生中間朗誦的《小朋友》。是它,循循善誘地引起起了我的創作衝動,並展示了美好的學習榜樣。」

  潘漢年也有幸與《小朋友》結下了不解之緣。經陳伯吹向黎錦暉推薦,他當上了《小朋友》週刊的校對員。但潘漢年不是那種甘心以校對為業的人。他利用工作之便,在自己的刊物上連續發表了幾篇兒童故事和兒歌,這些故事和兒歌,大概也是向陳伯吹展示的「美好的學習榜樣」之中的一種吧!

  在《小朋友》第147期上,潘漢年發表了他第一篇題為《五姐妹》的兒童故事。故事的情節是這樣的:有一戶人家,養了五個「穿著同樣的衣服、玩著同樣的玩具、學著同樣的功課」,並且懷有「同樣喜怒哀樂」的小姐妹。有一天早晨,她們一起拒絕吃祖母為她們燒好的粥,祖母一氣之下,將她們關在小屋裡讀書。她們設法從窗口逃出去玩耍,但出乎意料之外,玩耍沒有給她們帶來快樂,相反招致許多麻煩,遇上不少困難,最後還是餓著肚子回到了小屋裡,吃了祖母的粥,更吸取了這個教訓。從此,她們規規矩矩起來,無論讀書還是做事,都十分勤快,再也不敢胡鬧了。這則故事淺顯易懂,寓教育於情節之中,對小朋友而言,讀來確有一種親切感,也易於接受故事中所闡發的勸學思想。

  在《小朋友》第189期上,潘漢年發表了另一篇題為《告哥哥得懸賞獎品》的故事。故事以「我」為主人翁,以寫信給他哥哥的方式,反映了一個兒童在為《小朋友》雜誌寄去徵文後,極想知道自己「有希望沒有希望獲獎」的焦急和他得到《小朋友》徵文作品獎後的喜悅。通篇情節只有一百來字,卻活靈活現展示了《小朋友》雜誌的一個兒童撰稿者的心理變化過程。同陳伯吹一樣,這個故事正是潘漢年對《小朋友》一種感激之情的自我表白。

  在《小朋友》第195期上,潘漢年發表了一首題為《要買……》的兒歌,歌詞是這樣的:

  爸爸要買一頭牛想它耕田好種豆。
  媽媽要買一隻雞想它天亮高聲啼。
  姐姐要買一隻貓想它趕著老鼠跑。
  哥哥要買一隻狗想它牢牢把門守。
  我也要買一匹馬想它馱我去玩耍。

  這首「豆腐塊」式的兒歌,運用排比、押韻的手法,反映了家庭成員中各自的要求,而牛、雞、貓、狗、馬等又都是兒童見之則喜的動物,很合兒童口味,讀起來琅琅上口,記起來簡單容易,在當時新兒歌題材中,算得上是一首上乘之作。從上述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出潘漢年步入文路之際,他的作品往往突出其知識性、趣味性,創作的動機也比較單純,體現了他對文學藝術的愛好和追求,也反映了他的文學修養和藝術才華。

  1925年7月,潘漢年在周作人創辦的《語絲》週刊上發表了《苦哇鳥的故事》,較之上述作品,顯然有了一個較大的飛躍,跨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這篇故事描述了他兒童時聽到「苦哇鳥」聲聲淒苦的叫聲之後,由他姐姐講述的一則悲傷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一家人家為其獨生兒子領了一個童養媳。媳婦上門後不久,兒子生病死了。兇狠的婆婆斷定媳婦克夫,對她非打即罵,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最後將她關在一隻大水缸裡。幾天之後,媳婦變成了一隻鳥,從水缸裡飛了出來,整天在夫家門前的樹上哭叫「苦啊!」「苦啊!」於是,世上就有了這種「苦哇鳥」了。潘漢年在描述了這個傳說之後,寫道:「現在世上許多童養媳聽到它的鳴聲,沒有一個不暗地掉淚的。」這淡淡的一筆,烘托了潘漢年對那些受壓迫、受欺淩的婦女們的同情之心。這同以往作品中所反映的格調,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不僅於此,故事之後還附有一封潘漢年寫給周作人的信。

  信中說明了他創作此文的動因:「我想鳥的故事各省各鄉都有,因為聽其雞聲而擬以世間故事,正是許多無名的民間文學家的成績。」因此,「我們如能彙集許多民間的鳥的故事,卻是很可觀而且很有興味的罷」。「我寫《苦哇鳥的故事》,正想借此引起許多讀者留心其他各種鳥的故事來。」周作人十分讚賞潘漢年的見解,他在覆信中也強調:「我希望大家有興趣的人都來搜集記錄這類鳥——以及獸蟲魚草木的故事,不但是傳說學的好資料,也是極好的民間文學。」

  從通信中,我們已經看到潘漢年開始注意到了文學創作的民眾化傾向,這是潘漢年步入文壇後的一個特點,也是他走上革命文學道路的基礎。當然,潘漢年要從一個一般的文化人,轉變為文化界的革命戰士,這要有一個過程,要經過奮發磨礪,但《苦哇鳥的故事》將他與周作人的通訊中所反映出來的思想傾向,就已見其端倪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潘漢年能在《語絲》雜誌上撰文,可謂大不容易的事。這份雜誌創刊於1924年11月,魯迅也是發起人之一。長期撰稿人除魯迅外,尚有周作人、林語堂、俞平伯、馮文炳、川島等,錢玄同、胡適、顧頡剛、徐志摩、孫伏園等也在該刊上發表過不少文字。這些文學界大家巨擘,支撐著《語絲》,儘管他們的思想傾向、學術風格並不一致,但他們的文章「任意而談,無所顧忌,要催促新的產生,對於有害於新的舊物,則竭力加以排擊」。潘漢年的文章被刊用,亦見他文字功夫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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