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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起義


  回平江城大概下午四點左右,其熱如焚,未回團部,即到電報局。局長接待說:「團長盛暑巡防,為國為民……」我問他:「長沙有電報來嗎?」「有密電給你,還有一份是給師部的,正在核對。」我說:「正要去師部,交我帶去吧!」他說好。我給了他兩份電報的收條,回到團部譯出,是陳玉成給我的電:南華安共產黨特委已破獲,特委負責人在長沙被捕,供出黃是共產黨,周認出是公略親筆寫的通行證,要慧根(李副師長號)立即逮捕公略、純一、國中三人。外無其他。周給李副師長電,大意也如此。我告張榮生立即通知團黨委同志,下午七時到縣立醫院黃純一病室開會,因純一肺病復發,都以看病為名。

  一會兒鄧萍來告我:「省委特派員滕代遠同志來了,他到湘東平江、瀏陽巡視地方工作,現安置在李燦處旁邊住了。」我高興地說:「真巧!」我把在陳鵬飛處得到的情況告訴了他們,把陳玉成來的電報給他們看了。張榮生生氣地埋怨黃公略說:「在南縣時,特委要我搞通行證蓋團部關防,我未給,批評了他們。」我說:「埋怨無用,現在的問題是怎樣處理。」鄧萍問:「怎麼辦呢?」我說:「現在只有起義(當時叫暴動),決不能有任何猶豫。」鄧、張幾乎同聲說,好在掌握了情況,否則被一網打盡。

  我來到黃純一病室時,他們都已到達,鄧萍、張榮生、黃純一、李燦、李力、李光、滕代遠,包括我在內共八人。鄧萍介紹滕的來歷,大家高興,表示歡迎。我講了長沙反動政府捉去特委通信員,搜出了公略親筆通行證的情況,說,今天開團黨委緊急會議,請同志們討論是否起義。李燦說,時機不成熟,倉促了一些,形勢對我不大有利,到年底也許要好些。讓公略三人逃走,萬不得已時,團長也可避開。他對起義似有一點猶豫。我說:「決心起義,一點也不能猶豫!猶豫就會失敗。」李燦馬上說:「放棄猶豫,贊成馬上起義!」張榮生說了一營情況:工作有把握,士兵仇恨反動縣政府和清鄉委員會。把他們殺害青年學生、農民的情況,在部隊中傳達後,士兵憤慨異常。李力說:特務連和機關槍連也是如此,只有師特務營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一塊鐵板。張榮生插話:「主要是沒有去做工作。第二營士兵情緒差,也是沒有做工作。」黃純一說:「第三營近月以來,工作有很大發展,士兵憤恨國民黨和地方反動派,情緒一天天上漲。現在白天縣政府和清鄉委員會不敢殺人,更不敢在錯樹坪殺人。夜晚殺人,士兵也自動組織巡邏阻撓他們。大家對團長還有懷疑和埋怨,為什麼團長不出來干涉這樣的事?為什麼不出來領導一團殺掉這些王八蛋?」我說:「這些只是你九連嗎?」他說:「不,十、十一、十二連也不相上下。」他說:「現在準備介紹三個人加入共產黨。九連有班長李聚奎。」張榮生說:「錯樹坪殺害農民及青年學生的慘狀,和三營士兵憤慨阻攔殺人的情況,通知了一、二營、特務連、機槍連,就是沒有通知師特務營。」我說:「第一營和團直屬隊的秘密士兵會要主動自下而上的要求恢復士兵會。今晚召集秘密士兵會員,做好準備,說明要鬧餉。現在欠餉比南縣更久,快五個月未發,從三月起只預支兩元。鬧餉是發動起義的主要手段,由秘密到公開,爭取營、連、排長參加或同情,也可以說團長同意這樣幹。只有鬧餉,才可衝破師特務營(只有二百餘人)這個堡壘,團結全團絕大多數人;才能有效地防禦二、三兩團可能的進攻。」大家聽了以鬧餉為手段,信心百倍,勁頭大增,非常高興,說有過去鬧餉的經驗,一定能勝利。幾乎同一聲音:「決心起義,毫不動搖!」決定七月二十二日(陰曆六月六日)下午一點鐘乘敵人午睡時起義。

  具體分工:李力同志負責組織機槍、特務兩連的力量,派出代表向師特務營串通鬧餉;李燦、張榮生兩同志負責領導一營並串通二營鬧餉,組織士兵委員會,爭取營長和連長參加或同情,張榮生同志並組織團本部和二、三兩團留守處人員鬧餉。李光同志即晚送信嘉義鎮三團三營黃公略,囑咐二十二日下午一時起義,只能略遲,不能提前,以鬧餉為手段派席洪全、郭××送信岳州賀國中,告訴上述情況,要他立即將隨校開來平江,只說是師部命令,估計十九日晚、至遲二十日午可以送到;省特派員滕代遠同志(是平江起義領導者之一)負責政治工作,鄧萍同志參加,起草起義的標語、口號、傳單、佈告等(滕並負責聯繫地方党及成立政府等事)。我負責消滅反動民團、清鄉隊、警察、縣署,釋放犯人,解決師部等各項準備工作。具體由李燦商同雷振輝負責消滅清鄉委員會的挨戶團;黃純一同志發動九連(盡可能爭取全營參加)解決縣警備隊、警察,放出監獄犯人,看管師司令部,逮捕反動機關人員;團特務連和機槍連在起義時,監視師特務營。一切準備工作,要求於二十日午前完成,作出的具體計劃送我進行必要的調整。二十日午,各項準備工作彙報一次。

  二十日早飯後,以李慧根(副師長)名字發出密電給周磐:「砥公師座,巧電奉悉。三人已遵示逮捕,隨校已令開來平江,請勿念。」

  二十日午飯後,團黨委召集會議聽了彙報。經十九日的緊張工作,各項準備工作均已完成。一營和機、特兩連士兵會順利恢復,官兵都很高興;鬧餉已經活動開了;惟二營還沒有接到報告,送信給公略的李光還沒有回來。會議提出:起義後官兵平等,軍官包括團、營、連、排長均由士兵委員會選舉。用最徹底的民主方式,打破舊式軍隊的習慣統治制度,洗刷反動軍官,以便改造舊軍隊。請士兵委員會立即準備軍官應選名單和應洗刷的軍官名單,擬在二十一日團黨委會上討論通過。

  二十日夜半的緊急情況:第三團團長劉濟仁來電話說:黃公略是共產黨,二十日黃昏借鬧餉為名,殺死他的侄子——十一連連長,在嘉義鎮向商會借了三千元,率隊伍向南山逃跑了。他威脅說:「石穿!黃石是你推薦的,他叛逃你有責任哪!」我說:「是呀!責任以後再說,現在如何辦?鬧餉是一個大問題。現在五個多月不發餉,這個問題可能波及全師,那就成了大問題呀!」把他一嚇,他那股說話的蠻勁就消失了,馬上改口說:「是呀。不好辦!」我感到鬧餉是打中了他們的要害。過了一會兒,第二團團長張超也來電話說,三團三營營長率部叛變,原因是發動軍隊鬧餉。我說,這個問題真令人不安,現在五個多月不發餉,一團素有鬧餉習慣。二團規矩些,比較安心。他說:「這很難講,誰能安心,擔保他們不鬧餉,下級軍官也難免。」我說:「以後我們多聯絡吧!」他說好。聽他們的口氣,我們以鬧餉為手段來發動起義,他們是沒有勇氣來進攻的,我心中松了一口氣!

  張榮生來問:「這麼晚,為什麼還不睡?誰來電話?」我把上述情況告訴了他,要他立即找鄧萍來,同時請團黨委其他同志來開會。張、鄧說:「黃石麻子是怎麼搞的呀!」鄧說:「怎麼辦?」我說:「現在埋怨也無用,趕快以士兵會名義,寫信給二、三兩團各營、連、班長,只說五個月不發餉,還要清鄉剿共殺農民;現在一團已經鬧起來了,要求發清欠餉,不發餉不下鄉,還要一起幹共產黨。信油印出來,郵寄二、三團和留守處。」讓張榮生即派通信班帶上工具,到城西五裡以外,把通長沙電話線破壞,破壞得越多越好。並寫上「共產黨萬歲」。

  拂曉前,他們回到團部,我在高興中哼道:「電傳天書值千金,這是革命幸福根。度過明天難關日,念二午時紅旗新。」鄧萍聽了不懂其中意思。我從衣袋裡拿出周磐給李副師長的電報,鄧萍看了問:「這是怎麼到你手裡的?」我說:「這可不能說,這就是群眾的力量。」這位俊秀好學的青年,這位無名英雄呀!我永遠懷念著你!

  天快破曉時,滕代遠、李燦、李力、黃純一等同志到齊了。鄧萍告訴大家,黃石已起義,率隊伍開進嘉義鎮以南大山中去了。大家聽了有喜懼兩種表情。我把劉濟仁和張超兩人電話告訴了大家,我說:「聽他們口氣,對鬧餉有恐懼,我們起義時,他們不會來單獨進攻。」我又說:「岳州、湘陰沒有正規軍,只有民團;長沙有七個團,瀏陽有張輝瓚旅三個團;閻仲儒旅在醴陵,估計兩三天甚至四五天內,不會有大軍進攻。為了徹底消滅反動武裝,充分準備是必要的。公略搞早了一點,但不要緊,也起了擾亂二、三團的作用。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不變,加緊策動二、三兩團的鬧餉工作,加緊對他們兩團在城內留守處的工作,迅速郵寄出鬧餉傳單。」經過簡短的討論,大家同意按預定計劃起義。

  會議還討論了宣誓的準備、起義後軍隊的名稱番號、幹部配備。我提議叫工農革命軍,滕提議叫工農紅軍,大家同意工農紅軍的名稱,番號為紅五軍(因為井岡山是紅四軍),原一團所屬之一、二、三營擴編為一、四、七團。確定紅五軍實行黨代表制,軍官由士兵委員會選舉。官兵平等,待遇一樣,起義勝利,每人發十二元慰勞金(分幾次發,當時只發了四元)。俘虜遣散費要看現金和人數的具體情況再決定。討論了由張榮生拿來的明天中午需要扣押的軍官名單和代理人員的名單,這些名單均經過營、連士兵會擬就。確定二十二日上午十時,團長召集軍官會議,扣留一批反動軍官;十一時半團長到東門外天岳書院第一營大操場講話,宣佈起義。

  大家在十分嚴肅緊張的氣氛中工作,愉快地度過了二十一日。黃昏時,李燦來談一營起義準備情況,他特別高興地說:「去年五月『馬日』長沙許克祥團叛變;十四個月後的『馬日』,是一團在平江準備起義,這變化真快呀!」黃純一、張榮生、李力他們都自動來談準備工作。李力說:「師特務營鬧餉的事已串通了,參加起義沒有把握;但不會參加反動方面起阻礙作用,這有把握。」李燦說:「清鄉委員會的反動部隊,每日十二時半午睡,十四時半起床,這段時間除守衛者外,沒有其他人在外面。這是今天親自偵察的,我們下午一時起義正合適。」黃純一談:三營金營長有些不正常,心情有些不安,似有所察覺。各連已推選了鬧餉代表,都秘密開了會,情緒很高,自動要求解散清鄉委員會、挨戶團、警備隊、警察者不少。對放出牢裡的犯人,是一致的要求。我說:「這就好辦了,三營能參加起義,師特務營能中立,那就好了,那就勝利了。」他又說:「大家對金營長恨死了,主張槍斃他的也不少。」我說:「明天(二十二日)十時,團長召集軍官會議,扣押金營長,由黃純一代理營長,能通得過嗎?不冒險嗎?」大家說:不冒險,保證能通過,三營連、排長都恨金營長;由黃代理營長也能通過。團長如公開宣佈金營長財政不公開,勾結反動豪紳,大家都會擁護。黃說:「通過沒大問題,但我到九連時間短,不到一月,相互瞭解不深,即便有些信仰也不鞏固。」我說:「不會有太激烈的戰鬥,信仰暫時不鞏固不太要緊,只要三營不抵抗起義就好了。」黃說:「這絕對有保證。」

  我說:「大家來了,我們就開一個團黨委會,找鄧萍和滕特派員來吧。」滕、鄧一會兒也來了。張榮生和李燦都說,一營長雷振輝、一連長李玉華從南縣鬧餉起,態度很好、很積極,這次恢復士兵會的公開組織,他們特別高興,雷、李都要求加入共產黨。我說:「他們怎樣知道一團有共產黨的?」李燦說:「雷振輝看到南縣鬧餉那樣有計劃、有秩序,就認為決不是士兵自發的,他言外之意是團長在幕後搞的。雷認為師長對彭團長信任。」我說:「雷營長和李玉華同周磐的關係很深,我和周磐一條路走,他們是支持我的;現在我和周磐走兩條絕對不同的道路,他們就不一定擁護我了。他們幼小時家都很窮,但都想發財,李更甚。周磐在南縣隨校開學講話很『左』,打倒新軍閥和土豪劣紳等,雷、李對周磐的底暫時還未摸著。這次起義,雷、李參加大概不會有大問題。此次士兵會公開後,他們都表示要為工人農民服務。」李燦、張榮生都說參加起義沒有問題,如他們反動,在一營也逃不脫。

  決定第二營不參加起義,在起義後調回平江改造,爭取陳鵬飛同走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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