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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這一天倒沒打仗。可是四外仍然軍情緊急。四川軍閥以雅安為據點,前來向我堵擊,想在雅安以西擊潰我軍。六月六日我們接到軍委命令,要我們以破釜沉舟的決心迅速奪取天全、蘆山。於是我們軍團就向北急進,趕在川敵援軍的前面。六月八日四團襲占天全,一團擊潰川軍的一個團佔領蘆山。

  一到天全、蘆山,就象到了天堂一樣。雖然只不過是原西康省的兩座小縣城,平壩子也不多,可是沒有大山了,能見到各種蔬菜和從四川運來的各種物資。我們在天全縣政府裡休息了一天,部隊吃得飽飽的,搞了一天衛生工作,突擊治療病號,補充了一些給養。主要是利用這個時間動員大家做好翻越夾金山的準備工作。在天全、蘆山我們接到中央和軍委發佈的指示,要我軍迅速北上,去與四方面軍會合。這是戰略總任務,而全域的關鍵是要翻越夾金山去奪取懋功(今小金)。中央軍委把這個光榮任務交給了我們一軍團。一軍團則由陳光率四團帶電台先走,限他們十二日趕到懋功。劉亞樓率五團在四團後跟進。我們率軍團部和一師還有三軍團彭雪楓的那個師,在五團之後跟進。

  離開天全、蘆山,四團佔領寶興,我們就到了寶興。這時地勢越來越高,峽谷越來越多,過鐵索橋又多了。我的一匹騾子在過橋時把蹄子陷進鐵索中去了,左弄右弄弄不出來。為了不耽誤部隊過橋,只好忍痛地把它推到橋下去了。長征中有一頭騾子是多麼寶貴呀,失去一頭騾子又是多大的損失呀!何況那時我開過刀的腳又化膿了。

  到了寶興,就可以遠遠看到晶瑩耀眼、高聳入雲的大雪山了。我雖然是四川人,但生長在秀媚的川東,看壯麗驚心的大雪山,平生還是第一次。從江西、福建來的一些紅小鬼更是覺得大開眼界。

  六月十二日,我們進到大曉磧,已經進到了夾金山的腳下。這時陳光同志發來電報,他們已經翻過央金山,到了達維,與四方面軍的先頭團第八十團會合,並得知四方面軍的二十五師已經在八日佔領了懋功。接到電報真是高興極了,給我們翻越夾金山增添了力量。在大曉磧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就開始上山。象我們這些病號,為了不致中途落伍,更是提早上路,未等天亮就動身了。這時,左權同志也病了。我和左權同志都是帶病過央金山的。那天一大早,他們用擔架抬著我。一上坡,我想起左權同志行走更困難,就趕緊下來。我說:「我可以拄一根棍慢慢地走,左權參謀長還在後邊,你們去抬抬他,幫一幫他吧!」

  夾金山,是我們長征路上過的第一座雪山,地圖上的海拔高度主峰是四千五百米左右,但是從大磽磧往上走並沒有這樣高,因為我們到大曉磧時,海拔高度已經很高了。困難的是山上空氣稀薄,天氣變幻無常。上午爬山,如天氣正常,人們開始還並不覺得什麼。已經經過反復動員,人們的精神準備都很充足。山坡是原始森林,一片片,一叢叢,鋪散在茫茫浩瀚的「六月雪」中,這些奇特的景色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住了。再加上鼓動工作,把人們的勁頭鼓得很足。但一過中午,天氣驟變,先是大霧,隨後是毛毛細雨,轉眼又成了霏霏白雪,隨風狂舞,把我們紅軍戰士一個個都變成了雪人。

  尤其是到了傍晚,天氣奇冷。戰士們衣著不多,臨時打開背包,把能穿的都穿在身上,或者乾脆把被子、毯子披在身上。我上到山上感到氣也喘不上來。山頂空氣稀薄,不能講話,只能悶著頭走,不管多累,也不敢停下來休息,一坐下來就可能永遠起不來了。我們警衛班的同志,身體都是比較健壯的,也有的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地,倒下來就完了。在山上我們犧牲了一些同志。就整個來說,我們全靠萬眾一心,群策群力,互相幫助,發揮了階級友愛,勝利地越過了夾金山。我也和大家一起,因為想到我們盼望已久的四方面軍的戰友就在山腳下,自己也說不清當時是哪裡來的那一股體力,硬堅持著越過了雪山。我一打聽,左權同志也過來了。林彪這一天反倒掉了隊,沒有能過央金山;過去他幾乎是從來不掉隊的。六月十四日晚上,我們到了達維,我開始見到四方面軍的同志了,那個高興勁,簡直無法形容。真是他們高興,我們也高興。

  這次來迎接一方面軍的不光是三十軍的八十師,還有九軍的二十五師,統一由三十軍政委李先念同志帶隊。當時李先念同志駐在懋功。我和幾個同志在二十五師師部住了一夜,他們搞了好多吃的東西來款待我們。第二天我們到了懋功,見到了李先念同志,他又熱情地招待了一番。李先念同志看到我沒有騾子,就送給我一匹騾子,這匹騾子我一直騎到陝北。

  隨後,六月十八日,中央來到了懋功。六月二十二日,中央和四方面軍的領導到兩河口開會,也會合了。

  §過草地,與張國燾的鬥爭

  兩河口會議是張國燾野心暴露的起點。這時,經過萬里之行的中央紅軍,軍衣破破襤襤,五光十色,在張國燾的眼裡,還不如「他的」隊伍有戰鬥力。本來不管哪個方面軍,都是中國工農紅軍,都是黨的部隊,誰有戰鬥力都是好事,可是張國燾他動了野心。我們當時看到四方面軍的隊伍人員比較充足,除五萬多部隊外,還從I川北帶來一些幫助他們運東西的男男女女,總共約有八萬人。張國燾把這些都看成是他鬧獨立的資本。另外,在兩個方面軍會合以後,一方面軍中也確有人從一種不正確的動機出發,歪曲地把一方面軍的情況和遵義會議的情況,偷偷地告訴了張國燾,也使張國燾起了歹心,認為中央紅軍不團結,他有機可乘。對張國燾這個人,過去我是瞭解的。他狡猾陰險,個人野心很大。所以,我對他是有警惕的。

  兩個方面軍會合之後,本應有一個統一的行動計劃。早在兩軍會師以前,六月十六日、十八日,中央、軍委曾兩次致電張國燾,告知黨中央關於建立川陝甘革命根據地的意見,即:一、四方面軍會合後應以嘉陵江與岷江上游中間地區為目標,爭取建立根據地。如不成,則應北出平武,到陝甘南部地區去創造根據地,切不可向川西發展。因為以懋功為中心的地區,縱橫千餘裡,均為深山窮穀,人口稀少,給養困難,大渡河兩岸直至峨眉山,情形略同。至於西康,情形更差。出川西地區,均為下策。並指出實施這個計劃的關鍵,當前是要將茂縣(今茂汶)、北川、威州控制在我們手中。但張國燾就是不聽,放棄川北的茂縣、北川等地,率領四方面軍大部隊向川西懋功一線轉移。

  六月二十六日,中央在兩河口正式召開政治局會議,會議決定:紅軍「主力向北進攻,在運動戰中大量消滅敵人,首先取得甘肅南部,以創造川陝甘蘇區根據地,……以爭取中國西北各省以至全中國的勝利。」這個決定無疑是正確的。在會上張國燾卻堅持異議,態度傲漫,主張到川康邊境去創建根據地。會議雖然作了決定,但張國燾根本就不願執行。他以後的行動證明了這一點。這次會議,也暴露了張國燾要搞分裂,想奪權的野心。

  在兩河口會議結束後的第二天,有這麼一件事,引起我警惕。張國燾忽然請我和彭德懷同志兩人去吃飯。席上,開始他東拉西扯,說我們「很疲勞」,稱讚我們「幹勁很大」。最後說,他決定撥兩個團給我們補充部隊,而實際上不過是相當於兩個營的兵力,一千人左右,我們從張國燾住處出來,我問彭德懷同志,他為什麼請我們兩人吃飯?彭德懷同志說,撥兵給你,你還不要?我說,我也要。往下我再沒有說下去,因為我那時腦子裡正在打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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