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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主義教育運動(10)


  政府工作報告稿上有一句話是:「我們應當更有信心用比較不太長的時間,趕上科學技術先進國家的水平。」毛澤東認為,只講「趕上」還不行,還要講「超過」。於是把這句話改為:「我們應當更有信心用比較不太長的時間,趕上和超過科學技術先進國家的水平。簡單地說,我們必須用幾十年時間,趕上和超過西方資產階級用幾百年時間才能達到的水平。」②(②毛澤東對周恩來在三屆全國人9<--次會議上的政府工作報告稿的修改,手稿,1964年12月13日。)

  十二月二十一日,周恩來在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作政府工作報告,代表中共中央向全世界宣佈,要在不太長的歷史時期內實現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的奮鬥目標,並且宣佈了分兩步走實現現代化的戰略構想。從此,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就成為中國共產黨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奮鬥目標。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十五日至二十八日,中央政治局利用各地主要負責人集中在北京參加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機會,舉行中央工作會議,集中討論城鄉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的一些問題。這是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定下來的。在這次中央工作會議上,毛澤東與劉少奇在農村社教運動問題上的分歧,一步一步地公開化。看來,毛澤東對劉少奇在社教運動中的一些做法的不滿,已經積累一些時間了。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中央工作會議召開全體會議。毛澤東主持會議。劉少奇就各地社教運動中反映的一些問題,提請會議討論。

  劉少奇說:「陶鑄同志有一封信給我,提出了一個農村新興的富裕階層、特貧階層的問題。還有些地方提新資產階級分子。農村裡面用不用新資產階級分子這個名字?還是就叫貪污盜竊分子、投機倒把分子?」

  毛澤東說:「恐怕農民他不懂得什麼叫資本主義。你講投機倒把,講貪污盜竊,他懂得。」

  劉少奇又說:「看來,工作隊的骨幹力量不夠分配,領導不很強。是不是戰線過長了?是不是需要縮短一些戰線?如何縮短?」

  毛澤東淡淡地說了一句:「縮短容易嘛,你一縮就行了。」

  劉少奇說:「有些地方提出,機關家屬裡面很多惡霸、地主、富農、四類分子。這是一個普遍性的問題。」

  毛澤東說:「也沒有那麼多。全國人口幾億,那些人總之是什麼幾百萬、千把萬嘛,又是散在各地。清是要清,多是不多,有是有。」

  劉少奇還提出對「四清」中農民自己報出來的隱瞞的土地,要不要增加徵購的問題。毛澤東說:「不能徵購。要到五年之後,在增產的條件下,酌量增加一點。(周恩來插話:「整個社教時期都不要征。」)糧食存在老百姓家裡好呀。」

  隨後,劉少奇提出其他一些問題要大家討論,並且說:就是這些問題,我也提不出什麼。其餘的都是你們提,或者今天也就可以提一點。

  毛澤東說:今天不要提了,回去討論。有話就在這裡講嘛。就在這裡衝口而出,暢所欲言。①(①中央工作會議記錄,1964年12月15日。)

  會議沒有就陶鑄提出的問題進行討論。

  從十六日到十九日,每天上午小組討論,下午全體會議。全體會議由毛澤東主持,陶鑄、李井泉、宋任窮、劉瀾濤、李雪峰、魏文伯、譚震林先後發言。這些發言都突出地講述階級鬥爭形勢嚴峻。劉瀾濤說:這次社教,中心問題是奪取領導權的問題。西北地區三百二十八個縣市委和城市的區委,其中爛掉的、基本爛掉的、有嚴重問題的,共一百四十九個,占總數的百分之四十五點六。有一個縣的黨委書記、縣長,在國民黨裡頭當過連長。(毛澤東插話:「共產黨裡頭有國民黨。」)李雪峰說:情況愈摸愈嚴重。山西八個重點縣的縣委,已爛掉三個,常委七十二人中有問題的三十八人。

  這幾天,毛澤東批示印發會議的劉少奇送給他的幾個報告,反映的問題也講得十分嚴重。例如,江華的報告裡說,他進村後,感受最深的是新的剝削、新的壓迫的情況「確是普遍而嚴重的,很多基層單位已經被壞人篡奪了領導權」。就他所在的那個公社來說,被敵人篡奪了領導權的基層單位,不止三分之一。山西省委重點縣社教總指揮部一個會議紀要指出,要繼續貫徹反右傾的精神,目前主要危險之一,仍然是對敵情估計不足。又說,新生的資產階級分子和廣大貧下中農之間的矛盾是當前農村階級鬥爭的主要矛盾。

  十二月二十日下午,在人民大會堂河北廳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繼續討論社教問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次會上,毛澤東同劉少奇發生了當面的意見衝突。

  毛澤東先到會場,同已到的一些人談笑風生,氣氛沒有什麼異常。

  劉少奇來了。毛澤東要他主持會議,劉少奇執意不肯。毛澤東便要他先講話。

  劉少奇從蹲點問題講起,談到最近看到的幾個材料。他說:「農村方面有一個問題,是陶鑄同志提出的,說農村當前的主要矛盾是富裕農民階層跟廣大群眾、貧下中農的矛盾。幾個同志也這樣講,說農村裡面已經形成富裕階層了,已經形成特權階層了。是這樣提呢?還是原來提的地富反壞跟蛻化變質的有嚴重錯誤的壞幹部結合起來跟群眾的矛盾?」

  毛澤東說:「地富反壞是後臺老闆,四不清幹部是當權派。」他顯然不贊成前一種提法,注意點已放到「當權派」上面了。

  毛澤東說:「農村的中心問題是這一批幹部,主要是大隊和生產隊的幹部,騎在農民頭上,農民不好混,窮得要死。」「地主富農那些人已經搞臭過一次了。不是反封建嗎?不是民主革命嗎?不是分土地嗎?至於這些當權派,從來沒有搞臭過。他又是共產黨,上面又聽他的。」

  劉少奇接著說:「對當權派,這是頭一仗。但他們後頭有地富反壞。」

  毛澤東:「漏劃地富變成中農,變成貧農,有的當了共產黨,因為他漏劃了。那也是一種當權派。」

  劉少奇又重複開頭提出的問題:「這個主要矛盾怎麼講法?廣東是老早提出這個問題來了,我也看到了,我沒有轉發。這個問題恐怕要討論一下,看這個語言怎麼講法?」

  毛澤東好像沒有理會,繼續說他的:「他在那裡記工分,搞會計,五大領袖嘛,五大領袖難道不是當權的?」

  劉少奇還是講陶鑄提出的那個問題:「陶鑄同志那個文件開始提出就有人不贊成,中央機關也有人不贊成,我聽到了這個反映。」

  毛澤東則照樣講他的:「不要管下層,只管『五大領袖』,這是共產黨,是當權的人,不當權也是跟著跑的人。管你是掛名的共產黨也算,過去是國民黨的也算,過去是真共產黨變了的也算,總而言之你是掌大權。就是要發動群眾來整我們這個黨,整那個支部,那個公社黨委。」「中心問題是整黨,不整黨沒有希望。」

  毛澤東又說:「不要提階層,那個東西一提就嚇倒人了。只提黨、黨委。省委也是黨委,地委也是黨委,縣委也是黨委,區委也是黨委,公社黨委也是黨委,支部委員會也是個黨委。」

  劉少奇立即表示同意:「不提階層,不提富裕農民階層,特權階層。就是有這麼一些在農村裡面掌權的人,反群眾,剝削群眾,壓迫群眾。」

  接下去,大家分析這部分掌權人的情況以及對他們採取不同的處理辦法。毛澤東提出:「搞的結果,戶數不超過百分之七、八,人數不超過百分之十。」這是比照土地改革時劃地主富農成分的比例數字,目的是想控制一下,以免打擊面過寬。他說:「我提出這個問題有點右。我就是怕搞得太多了,搞出那麼多地主、富農、國民黨、反革命、和平演變的,劃成百分之十幾、二十,如果百分之二十,七億人口就是一億四,那恐怕會要發生一個『左』的潮流。農民起來,紅了眼睛,影響到你們,你們走群眾路線嘛,就站到群眾那方面,結果樹敵太多,最後不利於人民。」還說:「把那些貪污幾十塊錢、一百塊錢、一百幾十塊錢的大多數四不清幹部先解放,我們的群眾就多了。把貪污一百塊錢到一百五十塊錢的解放出來,就解放了百分之八十。」這時,鄧小平也插話說:「這次運動的打擊面還是百分之幾比較有利。在運動開始的時候,就要分化四不清幹部,在鬥爭中分化他們,爭取他們,教育他們,改造他們,最後的打擊面是百分之幾。」

  毛澤東又轉到另一個問題,他說:「過去那個『四清』,清財務、清倉庫、清工分、清帳目,那只是經濟,變成『一清』了。」「我贊成眉毛鬍子一把抓,把過去那個『四清』的概念改變,現在就是包含一個思想,一個組織,一個政治,一個經濟。」毛澤東對「四清」概念的改變,是採納了王任重的意見。他在十一月二十六日看到王任重十一月十五日在湖北省農村社教工作會議的一個講話節錄。王任重提出,縣、區、社各級機關的運動,與農村一樣都叫「四清」,不再叫「五反」,中心內容都是搞「四清」:清政治、清經濟、清思想、清組織。

  包括毛澤東在內,大家對四不清幹部都主張打擊面不要太寬,在經濟處理上也不要搞得太挖苦,要合情合理。但毛澤東很快又想到,這樣會不會對群眾運動潑冷水?他怕潑冷水。所以他又囑咐:「現在不要把這個氣候傳下去,現在還是反右。至少還要搞到明年什麼時候,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再搞五個月。你們掌握氣候。一不可搞得打擊面太寬了;二不可潑冷水,撐那個四不清幹部的腰。」

  這時,劉少奇再次把話題拉到主要矛盾問題上:「主要矛盾就是四清與四不清的矛盾,行不行?」陶鑄立即表示:「贊成。」毛澤東說了一句:「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句看來答非所問的話,實際上是表示不贊成。

  大家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著。毛澤東卻接過劉瀾濤關於農村壞幹部情況分析的話,說:「這是對當權派的分析。」「杜甫有一首詩,其中有這麼四句:『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四句通俗明瞭,就是搞那個大的,大的倒了,那些狐狸慢慢清嘛,群眾知道嘛。群眾就怕搞不了大的。」他點了中央部門一位部長的名字,說把他擒下馬來,然後加以改造,其辦法就是讓他去蹲點。他又重複地說:「一個省委,一個地委,一個縣委,一個公社黨委,一個支部委員會,抓住這個東西就有辦法。」毛澤東始終盯住「當權派」這個問題,而不談主要矛盾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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