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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毛澤東已經表明了他的思想,這是他1925年在湖南時就已經形成了的。

  鄉村像磁鐵一樣吸引著毛澤東。農講所第六屆講習班於1926年10月結束,廣州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留住他,但是他沒有去上海主持他任部長的共產黨農民部的工作。他回到家鄉湖南,不願在大都市的辦公室裡發號施令,而要在現場處理農民運動中的問題。

  湖南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它變成了當時中國革命運動的中心。北伐軍于1926年夏末抵達長沙,當時統治湖南的軍閥也披上了擁護國民黨的外衣。與此同時,農會在農村各地勢力強大。

  兩種勢力之間將有風暴來臨,毛澤東將很快看到這一點。他顯得有些鬱鬱沉思,不能完全意識到將要到來的麻煩。他在進行準備活動——他到過浙江和江蘇的一些農村,並在《嚮導》上報道農民運動「風起雲湧」。他在湖南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上作了重要講話。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活動後,毛澤東又回到了避風處韶山。

  他常在冬天回去,那裡雖不是家,但至少環境使他感到適應。就像兩年前正月回家的那一次一樣,他在周圍幾個村莊考察,在5個縣度過了32天的時間。

  這一次,毛澤東不需要像遊吟詩人一樣尋找聽眾,湖南已有500名農民加入了農會。他的任務不再是發動農民,而是向外面的世界展示這一整幅農民運動的畫卷。

  這一次毛澤東的行動很出色。埃德加·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並不是中國革命的經典,經典應該是毛澤東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

  1927年,刊載《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的《戰士》週刊和出版的《報告》單行本。

  毛澤東發現人們敲著銅鑼擁著戴高帽子的地主遊鄉,罪大惡極的地主已經被關進縣城的監獄,他們的罪行包括囤積居奇抬高糧價——而毛澤東的父親在1906年也這樣做過。有些地主則拋棄家產狼狽逃竄。

  農民成立了梭鏢隊維持新秩序,孩子們很快接受新的道德觀念,毛澤東注意到,在玩耍打鬧的孩子中,其中一個被惹得生氣的孩子跺腳高呼:「打倒帝國主義!」他聽到一位農民對一位鄉紳吼叫:「劣紳,你曉得三民主義麼?」

  社會天翻地覆。由於他久不曾置身於鬥爭的旋渦之中,對於社會的震盪甚至連這位叛逆者也感到吃驚。他懷著敬重之情奮筆疾書:「地主的體面威風,掃地以盡。」他的激動心情使《報告》的風格與國民黨或共產黨的文件風格殊異。

  毛澤東欣喜若狂。農民為了禁絕賭博,「燒了一擔麻雀牌」,毛澤東感到很開心。他不在意有些鄉下人確實喜歡打麻將。他懷著激奮——而不是責備——的心情報告說,被推翻的地主開始稱崛起的農民為鄉里王。他並不隱瞞對劣紳的譏諷,「如今是委員的世界呀 !你看,屙尿都碰了委員」。

  毛澤東看到轎子被砸,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農民「最恨那些坐轎子的」。他是否想到過他所尊敬的楊昌濟教授在長沙時每天早晨都坐著轎子到學校呢?

  革命當然會改變一切。一是呼喚新社會的誕生,再就是要砸碎你所坐的轎子。

  毛澤東嘲笑葉公——劉向(前77年—前6年)所編故事中的一位人物。葉公非常喜歡龍,在室內各處都雕畫出龍的圖案,真龍聽說葉公如此癡心就下凡而來,葉公卻嚇得要死。

  毛澤東總結道:「嘴裡天天講『喚起民眾』,民眾起來了又害怕得要死,這和葉公好龍有什麼兩樣?」

  而這和毛澤東的岳父的平和的激進主義有什麼兩樣?

  學究氣在毛澤東的身上消失了。他開始反對使他認識了更廣闊世界的洋式教育,現在,他認為楊教授這類人物不能成為政治盟友。

  《報告》沒有提到城市工人階級在革命中的領導角色(北京在20世紀50年代編選《毛澤東選集》時細心地加上了這一點)。不過這些內容即使不是馬克思主義的,也是相當激進的。

  毛澤東把農民劃分為貧農(70%)、中農(20%)和富農(10%)。作為社會科學的劃分,這樣分類只是粗略的,但是作為變遷的杠杆來說這是英明的。讓貧農意識到自己的貧困,這是革命的第一步。

  毛澤東宣稱——部分來自調查,部分來自評估——最貧苦的人也是最革命的,這是毛澤東的一貫看法。高山為穀,深淵為陵。這是毛澤東在1927年對革命的理解,他正在為之「振臂一呼」。

  毛澤東不得不再次回到都市的政治世界中,帶著他翻舊了的報告手搞。毛澤東來到城市參加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的會議,會議於1927年3月在武漢召開,氣氛很熱烈。

  在1927年的其餘時間裡,武漢成了毛澤東生活的一部分。武漢是湖北(湖的北方)的省會。這座工業城市是中國中部重鎮,扼京廣鐵路要道,又是從重慶到流經上海出海口的長江上的水路樞紐。

  1927年,毛澤東在武漢。左圖是他從湖南回武漢後寫的考察報告。

  1926年12月,國民黨北伐軍占抵武漢,城內一時間隨時可見穿新式綠軍裝和戴大簷帽的將士。國民黨左派政府和少數共產黨人一起,企圖控制迅速發展而又難以駕馭的中國革命局勢。蔣介石則遠在東邊的南昌,自成一統。到1927年春,武漢成了中國革命運動的重地,但其內部卻正在分崩離析。

  共產黨和國民黨——像若即若離的一對——都把他們的總部遷到武漢。

  國民黨組織為毛澤東找到了一座雅致的別墅。這所別墅原屬一位商人。灰色的磚牆隔開了大街的喧囂,裝飾著黑色豎板的房間圍成一個院子。

  楊開慧從長沙搬來與毛澤東住在一起,她的母親也帶著毛澤東的兩個孩子來了,一住就是幾個月。另外一間臥室則給來自廣東的農民運動組織者彭湃居住。毛澤東甚至還有一間書房,他在書房裡最終完成了關於湖南農民問題的文章。

  毛澤東部分時間用來教課。在附近一家有紅柱和拱廊的大宅第裡,成立了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武漢分部,它仍然是國共兩黨聯合創建的。1927年上半年,毛澤東在這裡給來自湖北、湖南、江西和其他省份的學員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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