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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4.萍蹤俠影錄

  【俠中之俠】

  在梁羽生看來,張丹楓是最完美的俠。

  當一切都成了歷史的雲煙時,我們當中,有多少人會追問:

  「歷史是什麼?」

  史學家們當然關注歷史,但他們的精力聚集于王朝的命運和帝王的世系中,芸芸眾生的渺小事蹟提不起他們的真正興趣。

  哲學家們也關注歷史,他們會說:「說歷史是歷史的判斷還不夠,必須補充說,每個判斷都是歷史的判斷,或簡言之,就是歷史。」(克羅齊)「歷史意味著一種貫穿『過去』、『現在』與『將來』的事件聯繫和作用聯繫。」(海德格爾)但他們的思想燭照的,也是歷史所包含的某些重大範疇。

  文學家們亦時常被歷史的光圈所迷惑。心甘情願地充當了歷史的謙恭僕人,為歷史補白。「史詩」之稱已很能顯示文學與歷史的最初淵源,而「講史」乃是宋代「說話」之中最負盛名的一個家數,明清時代的演義小說中,歷史故事更成了基本情緒。在今天,林林總總的歷史小說更成為了一個龐大的文學部落。

  只是一般的讀者不會想到,在他們拿來輕鬆一下,消遣一下的武俠小說中,以往分量非凡的「歷史」一詞,會跟他們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

  特別是在梁羽生的小說中。

  將武俠小說的傳奇故事與中國歷史的具體真實背景結合起來,是梁羽生的首創。他的新派武俠小說,每部幾乎都有明確的歷史背景,從盛唐到晚清,千多年浩瀚歷史風雲,在他筆下都曾波翻雲湧,撲朔迷離。既有正史的不朽,更多的是野史的傳神。他著眼的是江山,著重的是江湖。在描繪社會動盪,外憂內患,改朝換代,諸強紛爭的特殊歷史階段,諸如「安史之亂」(唐朝)「土木堡之變」(明朝)以及金元對峙,元明之交,明末清初……等等風雲翻滾的時代江湖兒女的可歌可泣,無人能出其右。

  金庸開始走的也是這條路子,但沒有那麼純粹;古龍到了最後,壓根就不再跟歷史打招呼了。

  只有梁羽生,既是始作湧者,又是「堅持就是勝利」的堅定衛道者。

  在新派武俠小說園地裡堅持了三十二年之久,創作了長篇武俠小說三十多部計一百餘冊之後,有人問梁羽生:刀光劍影三十二年,筆下湧出的人物,何止百千,其中塑造得最好的是誰?

  「還是張丹楓。」

  那時的梁羽生,必定是帶著笑意說的,有一分從容和幾許滿足。

  《萍蹤俠影錄》中的張丹楓。

  因為,寫張丹楓的時候,梁羽生剛剛新婚燕爾,三十來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也許有點希望自己是張丹楓罷!」

  這回梁羽生是哈哈大笑了。

  確實,再沒有一個人物能像張丹楓那樣能傾注他的熱情,符合他的理想,撫慰他的良知,渲泄他的憂患了。

  呂四娘固然愛憎分明,俠膽義心,但她畢竟是「英雌」。

  淩未風固然孤傲不屈,義薄雲天,但偏偏失之寬容。

  卓一航固然劍膽琴心,雍容瀟灑,但又過於柔懦。

  惟有《萍蹤俠影錄》中的相國公子張丹楓,志向遠大,滿腹經綸,才調高華,瀟灑不羈,「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最能表現梁羽生治國安邦的抱負,抒發愛國愛民的博大情懷。

  因為梁羽生實在也是一位「名士型俠客」。或者說,在某種意義上,他是把從少年時就激動自己的理想,都傾注到張丹楓這濁世奇男子身上去了。

  這毫不奇怪,沒有一個作家,會在自己的作品以及自己所創造的人物中,沒有留下自己的思想的痕跡,生活的原型。

  正如曹雪芹寫出了《紅樓夢》,張愛玲寫出了《傾城之戀》,巴金寫出了《家》。

  梁羽生很自然就會寫出《萍蹤俠影錄》和張丹楓。

  這不僅是因為他曾經治過史,在史學家簡又文先生門下接受了較長時間的薰陶,更因為他和許許多多的中國傳統知識分於那樣,秉承的是「經國濟世」的文化價值觀念,具有著強烈的社會道義感與責任感。而這種歷史責任感幾乎是與生俱來,深藏于每個中國人的心靈深處的。

  據說,儒家是把世間社會問題和我們的私人生活、人身修養聯繫起來的,不同于西方的文明,是信奉「造物主」起家的。

  許多西方人認為,上帝(即造物主)高踞在人類的頭上,暗暗主宰著我們的靈魂;當它心情愉快的時候,它就能夠把社會安排得井井有條,使統治者聖明而又謹慎,老百姓安定而又富足,整個世界都顯得風平浪靜。可是,當它一旦大發脾氣,用一連串的戰爭和災難,煽旺人類的卑劣習性,使統治者失去理智,老百姓喪失良知,社會就會一片黑暗,苦難無邊無際。因此,此好彼壞,全都是上帝的一意孤行,人類哪裡能主宰自己?

  中國的儒學所倡導的正好相反,尤其是宋朝之後的儒學更是認為每一個人都該懂得,一個國家內的歷史進展以及社會和政治的發展趨勢,都是以各種個人的內在觀念為依據的。所以,就算是梁羽生他們那一輩人,在啟蒙時所讀的第一課,內容必定也有著下列的這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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