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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重任在肩(1)


  漢口長春街六十七號是一座古老的三層樓房。「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就設在這裡,同時這兒也是共產黨長江局的領導機關。國共合作以來,中國共產黨的代表周恩來、共產黨長江局書記王明、葉劍英、董必武、鄧穎超、李克農等同志就住在這裡,開展統一戰線工作,領導抗日救亡運動。

  這裡四周綠樹成蔭,馬路寬敞,陽翰笙這天一早就來到「辦事處」,他要向周恩來同志彙報這一階段文藝界的動態,並請示下一步如何開展工作。陽翰笙指出:當前全國文藝界的精華都彙集在武漢,國民黨已意識到了

  這一點,張道藩正四處活動,拉攏文藝界人士,欲成立一個全國性組織……

  周公聽著點了點頭:「這回張道藩的手到是挺快呀。」

  「所以,我才趕來請示,我們不能再等了,應該行動起來。」陽翰笙急切地說。

  周恩來說:「這件事我也考慮了很久,是應該建立一個全國性的作家、文藝家的組織,把大家團結在党的周圍。這個組織必須是抗戰的,團結的,不分左、中、右派,只要你抗日,就要團結進來。這個工作非常重要,也非常急迫。國民黨肯定要來爭權,而為了統一戰線,最好是由民間發起,不要黨員和著名的左派人物領銜,免得張道藩之流又造謠生事,如果能物色到一個眾望所歸的正派的民主人士來領導,就最好了。」

  「好,那我和馮乃超同志著手去辦這件工作。」

  「順便說一下,什麼時候開成立大會,我是很樂意參加,和文藝界朋友們一起商討些抗戰中的問題的。」

  陽翰笙認真點了下頭便匆匆離去了。

  讓誰來主持這個全國性的抗戰協會呢?陽翰生和馮乃超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為人正直熱心的舒舍予——老舍先生。

  天氣已開始轉冷了,千戶街福音堂的馮公館卻人來人往好不熱火。

  這些日子馮玉祥又是視察前線,又是參加各種抗日團體的活動,忙得不亦樂乎。為了宣傳抗日,馮將軍請了幾名畫家,畫了幾幅很大的宣傳畫立在街上,他想,光讓民眾看還不行,還要唱給老百姓聽,這寫唱詞的工作還是由老舍先生來擔當。

  過去老舍並沒研究過這些唱詞,可如今為了宣傳抗日,他要寫幾段精彩的唱段。為此他四處求教,可慶倖的是,他在漢口結識了從北方逃來的著名鼓書藝人山藥旦——富少航先生和董蓮枝女士。

  這二位與其它的藝人不同。因為識文斷字,便總想改改老詞,有幾段更直截了當,反映眼前生活的新詞,而不是總唱那借古喻今的舊詞。這想法與老舍不謀而合。

  一個是鼓書名手,一個是鼓書迷,又都是北方人,老舍與山藥旦先生一見如故,談的非常投機,雙方都覺得相見恨晚。在老舍看來,出門在外的人沒有什麼比友誼更加金貴。等到富少航先生散了場子,當下,老舍便拉他上了一家北方飯鋪子。隨便點了幾個家常菜,又要了酒,老舍舉起杯說:「富先生,恕我冒昧,我想拜您為師,不知行不?」

  山藥旦久聞這位以北京話寫小說出名的大作家,眼下,忽聽他要拜自己為師,慌得連忙離座,兩手一拱:「不敢當,不敢當,舒先生您這不是讓我折壽嘛?」

  老舍將他按回座位,「您要這麼說,我就向您打聽個事。」「您說,我聽著。」

  「您見過北京街頭拉大片的嗎?」「看西洋景的?這點玩意兒難不住咱。」「會唱兩口不?」「唱什麼吧?唱『看了一片又一片,十冬臘月好冷天』?」「唱得好,唱得好,就是這點子玩意兒。」老舍眉飛色舞,「這回您算是救了急了,馮將軍讓我給街頭那些個宣傳畫配些個唱詞兒,我尋思著,這還不就跟北京街上拉大片的唱的一個樣,可我楞是記不起來這詞曲的套路了。」

  山藥旦見老舍如此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舒先生,不滿您說,要說這文的雅的,興許會難住咱,可要說老北京的這點子玩意兒,說書的,拉大片的,走街串巷打小鼓的,賣金魚兒的,吆喝吃兒的,您點吧,我多少都能來上幾口兒。信不信由您,咱練的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指著這點雜七馬八的玩意養家糊口呢,所以但份是嘴把式我都精心學過,可您是學問家,也學這下九流?」山藥旦不解地望著眼前這位朋友。

  「這麼跟您說吧。打仗的時候,大老炮有用,刺刀也有用。在抗日這點上,寫小說寫戲有作用,鼓詞小曲也能派用場。我不會像前方將十一樣放槍開炮,也就只好以筆代槍,您也如是,用您的嗓子,您的詞曲代替了槍炮,只要為了打日本,宣傳抗日,叫您唱什麼都可以,叫我寫什麼都心甘情願,您說是不是這麼個意思?」唱家聽完寫家這通道理,更覺著志同而道合了。

  「沒說的。只要是您想知道的,我會的,您隨叫我隨到,都交給您了。」當天,山藥旦便數出十來套拉大片的套子教給了老舍。老舍樂呵呵地哼著拉大片的小曲回到了觀音堂。推開門看見樓適夷正坐在自己屋中,便高興地說:「老兄,我給那幾張宣傳抗日的『大片』配了詞兒,您來聽聽。」說著,他就拉開了架式,清了清嗓子。

  「慢著,我這正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樓適夷連忙攔住了老舍。「是不是那三位河南的藝人來找我了?」老舍曾答應以「張自忠打垮板垣」為題材,寫一段河南墜子,他揣摸,八成是人家來上門索稿來了。「不是,是幾位朋友要會會你。」「哪位先生要光臨寒舍,有失遠迎,謝罪了。」老舍學著戲裡的韻文,拖著長長的尾音,轉身向樓適夷行了個大禮。「免了。」適夷本不是個喜歡出洋相的人,這陣子也受了老舍的影響,怪腔怪調起來,但隨即便正色道:「是陽翰笙和馮乃超二位先生想要見你一見。」

  老舍一聽,心裡甭提有多樂合了。如今,大武漢人材會萃,過去許多人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容」的,而如今每日都能結交些新朋友,以前,老舍朋友多是在教育界做事,像常培、滌州等人,而寫家中的朋友並不很多,搞戲和電影的文友就更少了。現在甭說戲劇電影界,鼓書評彈、音樂字畫方面,老舍交了一大批新朋友。對於他這樣一個過去很少涉足文藝界各種論爭,只在圈外冷眼相看的人,如今可是打開了眼界。

  「他們在哪兒?要不要我先去造訪?」

  「你看你,急什麼,明天他們就來登門拜訪。」

  「他們來,有什麼重要事嗎?還是只為會友?」

  「明天你自會明白了。不過,我可以先透個底給你,陽、馮二君是銜命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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