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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重任在肩(2)


  「這是什麼意思?能細說說嗎?」老舍臉上露出十足認真的表情。「他們想組織一個不分黨派,不分門戶,不分山頭的全國文藝界大聯合

  的抗戰團體,你對此事有興趣嗎?」「這件事,鄙人在早也有一些耳聞。不過樓兄問我,有興趣怎樣?沒有興趣又怎樣呢?」「如果有興趣的話,他們想力舉舒先生挑大樑,如果沒興趣自然也就無話好說了。」

  「豈敢,豈敢,這麼大的攤子怎好讓我主事,怕是我舒某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老舍見樓適夷認真起來,忙不迭地推辭。「幹也罷,不幹也罷,明日你去和翰笙、乃超二君去講,我這裡先和你打個招呼。」

  「我想不妥,如果我願幹這差使,這面還會得,如果不幹,這面還是最好不見,您說呢?」

  「久聞舒舍予有付古道熱腸,有求必應,而如今朋友相求,卻連面都不肯見,這樣小器,在我樓適夷眼裡,老舍面目全非也!」適夷拿出了「激將法」。

  果不其然,老舍被「激」了一下,臉都有些紅了。沉了一會兒,他慢條斯理地說:「因為被激了將,好歹生出了幾分勇氣,我這人從不言勇,現而今卻真要掂量掂量我這喝豆汁的腦袋,是不是也敢保衛大武漢,也敢打日本,也敢在同道人前抖機靈。您也應該為我想想啊,舒舍予是那號不肯出力的人嗎?可萬一給耽誤了事,真給砸了牌子,眾人罵我事小,誤了抗戰,這事可就大發了。嗯?」

  樓適夷笑了:「您自己看著辦吧。」

  等到老舍弄明白了左派這些朋友舉薦他來牽頭幹這份費力不討好的差使,緣由就是因他非黨非派,為人熱心、正直。由他出頭可以減少磨擦,利於抗戰。

  於是,他二話沒說,便應了下來。

  為成立中華文藝界抗敵協會,在普海春飯館舉行了第二次會議,老舍欣然前往。一塊應邀參加的還有老向,胡秋原,姚蓬子等朋友。

  馮乃超笑著對大家說,第一次開會時假座蜀珍酒家,那時因為翰笙兄剛收到電影劇本《八面壯士》的稿酬,即是為抗戰而寫,那我們便為抗戰而吃嘍。」

  吃歸吃,正事歸正事,文協的臨時籌備會成立了。茅盾、老舍、王平陵、胡風、樓適夷、馬彥祥、陳紀瀅、沙雁、穆木天、馮乃超、安娥、葉以群、吳愛如、彭芳草為籌備會委員,王平陵為籌備會總書記,胡風、馮乃超為書記。

  老舍回到了千戶街,正趕上馮玉祥將軍從河南前線視察歸來,馮將軍跑到了老舍屋裡,拿出一幅鄧穎超女士的題詞給老舍看。

  「精誠團結,貫徹始終。共產黨的精神。」馮玉祥用手摩娑著光頭,讚賞地看著這幅題詞。

  老舍也深有感觸地說:「這是精誠團結,共赴國難的精神,是實行全面抗戰的精神。」

  「不錯。噢,對了,請你給我說說你們開會的情況吧。」打從南京失守之後,戰局的情況越來越不妙。

  一月八日,日本御前會議決定:「如果現在中國中央政府不求和,……帝國採取的政策是設法使其崩潰,或使它歸併於新的中央政權。」

  日本飛機對武漢的空襲、轟炸更加頻繁,陸路和水路上的進攻也加強了。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提出當前的策略是:「東面要保持津浦鐵路,北面要保持道清鐵路,來鞏固武漢核心的基礎。」

  何應欽被任命為軍委會總參謀長,徐永昌為軍事部長,白崇禧為軍訓部長,陳誠為政治部長兼武漢衛戍總司令。共產黨人周恩來被任命為軍委會政治部副部長。

  中共長江局機關報《新華日報》在武漢創刊。

  八路軍總部號召全軍:堅持華北抗戰,與華北人民共存亡。因為有人捎信來說,妻子已經帶著孩子回到了北平家中,老舍懸著的心松下了許多,但轉而一想,北平也不一定比濟南更安全,同是日寇的佔領區,不知什麼時候便有禍至,南京的大屠殺慘案,使每個有親屬在淪陷區的人都憂心忡忡。

  一日,與相識不久的青年文友錫金來到往日喝酒的紹興酒店,老舍順手從兜裡掏出些豆腐乾,笑著說:「我今兒可有下酒的好東西。」

  「舒先生,今天我來做東好了。」

  大約是平日裡總是老舍付帳,錫金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要客氣,我比你錢多,還是由我做東,而今兒是省了,有豆腐乾下酒,我們可以不要別的菜了。」

  燙來的黃酒溫溫的,喝下去趕走了不少寒濕之氣。「老弟,聽說要成立文協的事嗎?」

  錫金點點頭。「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唉,人這一輩子說不上有幾件可以高興的事。舒先生,您說說,您都有過幾件高興的事?」

  「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要說高興,你我二人喝酒就可算是高興事,不過我懂你的意思,要說有過幾件值得高興的大事,我這輩子……頭一件事,眼瞧著自己寫的文字第一次變成了鉛字,印成了書,心裡自然是高興透了。其次是當了父親是件大喜事。眼瞧著女兒終於會爬會走了,會叫爸爸了,也會用小手扯著你的褲腿撒嬌耍賴了,於是便深切感到了一種成年人的自豪,而從此也似乎和青年時期告別了,常會感到一種對親人牽腸掛肚般的惦念……」本是談高興的事,老舍說著,卻傷感起來。

  「舒先生,您在敵人面前是個漢子,是個英雄。我知道,大凡對敵人狠的人,對自己人卻十分熱情,而對於兒女也會十分嬌愛。舒先生,這就是您,一個愛憎再清楚不過的人。」老舍不置可杏地擺了擺手,臉上綻出了笑容:「你聽,我給你念首順口溜兒:弱女癡兒不解哀,牽衣問父何去來?話因傷別潛成淚,血若停流定成灰!已見鄉關淪水火,更堪江海逐風雷,徘徊未忍遁珍重,暮雁聲低切切催。」

  錫金低頭不語。

  「如今沒功夫去想這些了,大家在一起拼命的工作,攜手抗戰,顧不得個人的哀愁了。」老舍用手輕輕叩擊著桌面,像是在敲擊著催人的戰鼓,他眼睛裡重又放出耀人的光來。

  「舒先生,為了抗戰,為了向日寇雪恥,也為了文協的成立,幹了這一杯!」

  錫金舉起了酒盅。

  老舍成了武漢三鎮的大忙人。大小事情都要去自己跑腿,辦公的房子,人員的組織,活動的經費,還要去撞武漢三鎮的大小衙門口,萬事開頭難嘛。

  而那做慣了的文字工作,現在要放在點燈以後再幹——起草會章,成立宣言,會員誓詞,還要寫那些與藝術無關,但卻是戰鬥所需的口號,短文等等,他完全被一種嶄新的生活所吸引,努力而拼命地工作,以此向朋友們證明:舒舍予不負眾望,不僅幹上了,而且還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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