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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閉門著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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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施蟄存主編的文藝中間派刊物《現代》來向老舍約稿。他答應了。在此之前,老舍的稿子都是交給《小說月報》的。老舍固然與培養自己的刊物有著深厚的感情,不過此時他也想多涉足幾家刊物了。可是寫點什麼呢? 無論是國事、戰事,「九·一八」還是「一·二八」,沒有一件事能叫中國人高興,在老舍眼裡,中國的政府並不高明,百姓也不夠剽悍,總之,一切都那麼叫人失望,甚至懶得費筆墨去擠兌他們。 世界上不是有人寫過「理想國」,有人設計過「烏托邦」,還有什麼「大人國」,「小人國」,於是老舍決定也要寫一個「貓人國」。當然,也可以是「兔爺國」,也可以是「老虎國」,「猴國」,不過只因在動筆寫時,那只黃白花的小貓又湊過來和主人玩耍,於是老舍靈機一動,就管書裡的角色們叫「貓人」吧。文章的題目也就成了《貓城記》。 「《貓城記》是個惡夢。」 一開始,老舍便忍不住把心底的話告訴讀者。 他失望啊!每當想起在英國和寧承恩、酈堃厚一起,用針插著地圖,觀察著國內的情況。「革命軍前進了,我們狂喜,退卻了,懊喪。」而今……,那最初從國外歸來,要以自己一技之長報效祖國的心氣兒一天天地在減少了。 我乘著飛機離開地球,不幸墮毀在火考,我倖存下來,來到了火星上二十多個國家中的一個——貓國。因為我和貓人相異,便被稱之為「地球先生」。在這裡,一旦懂了它們的語言——貓語,才知道貓人們也見錢眼紅,也都是個認錢不認爹的主兒,這裡的女人,同樣被當做「取樂」的玩物,這裡到處是肮髒渾濁,臭氣熏天,同樣是皇上管著一切,老百姓不能吭聲。後來,貓國被滅了,我碰著合適的機會,才得以生還,溜回「偉大的光明的自由的中國」。 「夢」便做完了。 「幻想是無益的,除了幻想卻只有悲哀」。老舍還特地「聲明」了一下,他不是那麼愛幻想,所以說,他是很悲了一哀。因為貓國就是中國。 老舍認為,他要讓人們看到,因為民族、百姓的劣根性,有一天,國家要被「矮子兵」(最後征服貓國的兵)征服,百姓要被大批大批地活埋,連他們的蒼蠅恐怕也不能剩下幾個。 《貓城記》於一九三二年八月開始在《現代》雜誌上連載。 老舍在齊魯大學仍是一面教書一面寫作,他的名氣在文壇上與日俱增,除此而外,他在校園內的「說名」更是獨佔鰲頭。以至許多校外團體紛紛上門邀他去「演講」。 有一天,一份請柬專人送到老舍手裡。原來是隱居在泰山上的下野將軍馮玉祥,因久聞老舍其名,非常敬仰,特邀舒先生上山一敘。 老舍也早已聽說過馮將軍的許多傳聞,自然也很想拜望將軍,於是便欣然答應,上山與馮將軍晤面。 第一次上泰山,老舍的心情非常興奮。他故意放慢了腳步,領略著東嶽泰山的萬般景象。這裡古柏參天,峰巒迭嶂,山路或急或緩,天空時雲時霧,若見飛瀑,萬流俱響,鳥嗚獸叫,風飄幽谷。站在經石峪足有五十公分大的刻字前,老舍不禁為前人的巧奪天工讚歎不已。在大片的石砰上,用隸書刻著《金剛經》,傳說系北齊人所勒,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了。經石峪便是因此而得名。 沿鬥母宮、柏洞、壺天閣攀援而上,便到了中天門,回首望去,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山下的「岱廟」。廟中那幅《泰山神出巡圖》的巨型壁畫使老舍分外震驚。在大英博物館,老舍曾見過不少世界聞名的「古」畫,但象《出巡圖》這樣波瀾壯闊,篇幅巨大,佈局周密的巨幅作品實屬罕見,倘若提起年代,中國人便靠著老袒宗大長了志氣。大英博物館豈敢和貸廟相比! 過五松亭,朝陽洞,攀對松山挾持中的十八盤,便到達了南天門。老舍忍不住再次回頭望去,只見縷縷輕雲從方才上山的十八盤擦階而過,雙峰對峙的對松山,萬松疊翠,陣陣濤聲,滑進穀底。 山風撞進老舍的懷中,使他不禁發了詩興,想起杜甫的二句詩來,於是開口吟道: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老舍正吟得得意,忽然一聲「好」,震得老舍一驚,他舉頭一望,看見一個高大粗壯的漢子正從月觀峰小路上沖他走來。因那宏如銅鐘的聲音,從容不迫的軍人步伐,和那豪爽的氣派,老舍斷定來人便是世人聞名的馮玉祥將軍。說實在的,老舍雖當過小學校長,留過洋,但他從沒跟馮將軍這類的大官交往過,不禁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 馮玉祥快步走來,一把抓住老舍的肩頭,親熱的搖了搖,「老舍?」老舍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不知道該向馮將軍表示一下什麼禮節才合適, 慌亂中,只是在手裡來回揉弄著一頂草禮帽。「我是馮玉樣,一個粗人,丘八!哈……」馮將軍說著,放聲笑了起來。 馮玉祥的熱情、爽快感染了老舍,那開始的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漸漸鬆懈下來了,馮將軍伸手,說了聲「請」,把老舍引向了月觀峰自己的寓所。 一個高大魁梧,一個身形瘦小,一個戎馬半生,一個舞文數載。一坐下來,便山南地北扯起來了,老舍再也沒有了陌主之感,使滔滔不絕談起上山的觀感來,話說得機智幽默,引得馮將軍常常大笑不止。一夜抵膝長談,竟毫無倦意。 「走,我陪你去看日出。」馮將軍請老舍去觀這泰山奇景。 天還投放亮,是灰濛濛一片,在衛兵的引領下,馮玉祥和老舍邊談邊走。老舍談教書,談留洋,談詩,淡寫作,馮將軍談趕溥儀出官,談軍旅笑話,一直走到了山頂那塊望日出的巨石——拱北石前。 「將軍,先生,你們看!」衛兵叫道。 在翻滾激烈的雲海中,日頭一蹦一蹦躍出來,濃濃的赤紅,像是灼著雲的皮膚,雲便急急地向四周「跑」。去。漸漸地,在蒼茫的盡頭,顯出一條金色的帶子,長長的,不見頭尾。 「黃河。」馮玉祥指著那金帶說。 黃河洶湧澎湃,一往無前,撲向大海。 一連幾天,馮玉祥與老舍長談,商人結下了深厚友誼。 老舍要回去了。馮玉樣把他送到五松亭,依依不合地說:「丘八和文人本難同室相處,但是,你我都是個例外。」 「多是文人總愛相輕,有一兩個弄刀舞棒的朋友,常可以直言相告,不顧及面子,這樣可以使人知己過,潔自身。」 馮玉祥點點頭:「我書讀得少,總希望和你們多聊聊,改日等舒先生有空,咱們一定再聚。」 馮玉祥握住老舍的手使勁地搖了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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