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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魂兮歸來(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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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在病中的頭腦是異常清醒的,他想了很長時間,忽然淒惻地向守候在身邊的妻子說:「菁清,我對不起你,怕是不能陪你了!」說罷,淚如雨下。 邱彥明聞訊也趕來了,一見面,梁實秋就流下了眼淚,哽咽著說:「彥明,我要寫給你的文章已經想好了全在腦子裡了,可是來不及寫了。」 韓菁清為了調節當時的氣氛,拿出了當天的報紙,告訴梁實秋:邱彥明獲得了當年的「金鼎獎」。 「彥明得了金鼎獎,」韓菁清的手段沒有奏效,梁實秋說話的調子更加淒涼,「我得心臟獎」。 韓菁清和邱彥明都還沒顧得上吃晚飯。這時,看梁實秋的情況比較穩定,她們一塊出去,隨便吃了點東西,又隨即轉了回來。 剛到病房,梁實秋即緊緊抓住了韓菁清的手,那神情就像是分別許久似的,「激動的不斷重複」:「小娃,你們到哪裡去了?我恐怕靠不住了!」他又訴苦似的說:「菁菁,怎麼去這麼久?剛才他們給插了尿管,說我不能排泄,又照了X光片。我要醫生告訴我真情,我說我與常人不同可以承受實情。他說我惡化了……」在說這些話時,他一直在哭,說到最後已「泣不成聲」。 這以後,梁實秋的病情似略有好轉。於是,想起家中的貓,囑咐韓菁清趕緊回家照料一下,再三的強調:「要善待我們的三隻貓,猶如善待我們的子女一般。」 但午夜之後,梁實秋的症狀出現異常:睡眠不安,且頻頻出汗。「醫生斷定是缺氧所致,於是給以小型氧氣面罩。但是這個面罩緊貼鼻口,梁實秋覺得不適。經韓菁清、梁文騏向院方交涉,改換大型面罩,病者這才稍安,豎起大拇指稱好。」 6點50分,護士來量脈搏,一切正常。 到了7點20分,病人突然全身扭動起來,樣子似甚感痛苦。他打著手勢要來紙筆,抖顫著狂亂地寫道:「救我」「我要死了」「我就這樣死了」……「先後寫了五次。」最後,終於忍受不住,扯開氧氣罩悲慘地高聲叫道:「大量的氧氣,我要大量的氧氣!」 對這可怕的一幕,當時始終在場的邱彥明女士,在其《今我往矣,雨雪霏霏——記梁實秋教授最後的醫院生涯》一文中有詳細記述: 7時20分,梁先生突然不安的動起來,文騏大哥和我立即趨前,他比了個手勢我們馬上遞上紙筆,他寫了字,我們怎麼也看不懂,梁大哥說,好象是「救我」,可實在不懂他的意思,問他又說不出,終於他扭動得受不了,雙手把氧氣罩提高大叫:「大量的氧氣,我要大量的氧氣!」忙呼了醫生、護士來,他們說氧氣己是最大極限,可是梁先生仍狂喊:「我要死了!」「給我大量的氧!」聲音淒慘,聞之不忍。梁大哥嚷你們沒有更大的氧氣設備嗎?醫生一看情形不對,立刻搬來急救的設備和更大的氧氣筒,並忙著準備調換床位才能使用更大的氧氣急救設備。一切在急亂之中,護士四、五個,醫生兩、三個忙進忙出,這邊小氧氣管摘掉,立刻推到另一床位置要接大氧氣筒,就在這時,梁先生心臟停止了,時間是7時30分,立刻電擊,又恢復心律,並做了人工呼吸,這時梁太太接到電話趕來,40分再次電擊,45分第三次電擊,任什麼也挽救回不來了。梁先生永遠離開了。待劉真校長夫婦、林挺生先生趕到,已遲了一步,但幸梁太太、梁大哥均在身畔。梁實秋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漫長的八十四個歲月,至此,抵達了一個絕對的終點。現在,對這個熱鬧的世界來說,他已徹底的不再存在。——不過,這話反過來也應該能夠成立:無論這個世界多麼生動、複雜,對他來說,也因為完全失去了意義而不再存在! 文壇巨星的殞落,震動了整個臺灣島。人們景仰他一生不阿世媚俗、具有獨操特行的人格,也尊崇他筆耕一生、著作等身的業績。 臺灣各大報對「巨人離席」紛紛迅速作出了反應。 《中央日報》在其編者按中說:「又一顆文壇巨星殞落了,『雅舍』的主人梁實秋先生昨日不幸因病逝世,他的幽默、機智以及獨具一格、雋永有昧的散文,也隨著一一淹沒了……」 《中國時報)》文稱:「臺灣碩果僅存的三〇年代散文大家梁實秋先生,不幸于昨天上午八時廿分因心肌梗塞病逝於臺北中心診所,享年八十六歲。梁先生自青年時代就以浪漫的熱情全力投身文學事業,不僅寫詩,翻譯西洋名著,也曾於抗戰期間接編重慶《中央日報》副刊。民國二十九年開始以『子佳』筆名撰寫《雅舍小品》於《星期評論》雜誌……」 《聯合報》推出的是通欄標題為「春華秋實」的一組悼念文章。「編者按」中對「秋翁」一生的概括頗為中肯、準確: 文壇耆宿梁實秋先生昨晨去世了。梁氏活躍於「五四」之後中國現代文壇,為重要文學團體『「新月社」代表性人物。梁氏散文淡雅而雋永,自成一迷人風格,《雅舍小品》膾炙人口;梁氏所服膺的人文主義與浪漫主義理念,引起他與以魯迅為首的革命文學論者的筆戰:而梁氏做為一位學者,除一生堅守教學之崗位外,更以譯介英國文學作品為職志,《莎士比亞全集》風傳海內。梁先生留下等身的著作,熱情而超脫的典型,終於在一個秋實的季節走完他豐富的文學人生之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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