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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暮年風情(2)


  二、心有靈犀一點通

  11月27日這一天,對於梁實秋來說,是「歷史性的一天」。

  這天,有一男一女兩個不速之客來到了遠東圖書公司。男的很不客氣,見到浦家麟老闆,立即以不容協商的口氣要浦老闆送一部梁實秋先生主編的《遠東英漢大辭典》給同行的小姐。浦老闆笑逐顏開,二話沒說,當即恭送如儀。

  男的名叫謝仁釗,是臺北國際關係法教授,臺灣「立法委員」,與浦家麟老闆是莫逆之交。女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臺灣歌星兼影星韓菁清。韓菁清這年四十三歲,風姿綽約,面目俏麗。她因為在臺灣孤身一人,所以拜了謝仁釗做「誼父」。

  還在前一天,謝仁釗要寫一封英文信給一位美國議員,有幾個單詞不會寫。他知道韓菁清買有一部《遠東英漢大辭典》,便借用她的辭典翻查。直到吃晚飯時,謝仁釗教授還在餐桌上一邊吃飯,一邊繼續翻閱著那部大部頭的辭典。

  韓菁清見狀,好心地提醒她的誼父趕快吃飯,並且說飯桌上有油,會把辭典弄髒的。她告訴他:為買這部書,花去了一千多元呢!

  「一本辭典有什麼了不起的,」謝仁釗呵呵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遠東圖書公司的老闆,當年還是我送他出去留洋的呢。這種辭典,我去『遠東』,要多少本他就會給多少本。明天,我帶你去『遠東』,叫老闆送你一本新的。」第二天,謝仁釗果真帶韓菁清去了「遠東」,於是,便發生了上面的一幕。

  交談間,由《遠東英漢大辭典》扯到了新近喪偶的梁實秋,浦家麟老闆告訴謝仁釗,已把梁實秋請來臺北,如想見一見的話,可去華美大廈。

  謝仁釗和梁實秋也是老朋友,聞訊後喜出望外,立即帶著韓菁清又轉道來到了華美大廈梁實秋的下榻處。

  謝仁釗見了梁實秋,聊了不大功夫,邀請他去林森路統一飯店喝咖啡。直到這時,韓菁清還完全是個配角,「只是跟在誼父身邊,抱著那本嶄新的大辭典,沒有說什麼話。」

  在統一飯店,他們一行又遇上一個人:美國教授饒大衛。偏巧這位「大衛」先生是研究政治的,與謝仁釗有著共同的興趣,於是,兩個人管自按照自己的話題談了下去。不說韓菁清,連請來的客人梁實秋也都給晾到了一旁。

  正象這種場合常會發生的那樣,兩個遭受冷落的人開始試探著談起話來。當梁實秋知道了對方就是歌星韓菁清,不住地稱讚她歌唱得好,可同時又說她的名字有點「彆扭」。

  談起名字,好象勾起了韓菁清對往事的回憶。她的話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滔滔不絕他講起來。她告訴梁實秋:她原籍湖北黃陂,生長在上海,父親叫韓惠安,是一位有名的巨賈。她小時候名叫韓德榮,喜歡唱戲,更喜歡唱歌。七歲時,在上海「新都飯店」第一次登臺亮相,竟一舉奪魁,那次唱的歌名叫《秋的懷念》。往後不斷上臺唱歌,用韓德榮的名字便不行了,太男孩子氣。於是,從《詩經·唐風·杕杜》的一句「其葉菁菁」裡,取了「菁菁」兩個字做藝名。但後來又發現,眾歌星中不少人藝名都叫「菁菁」,只好改成了「菁清」,成了韓菁清。這樣,再也不怕跟別人重複。「因為歌星們總喜歡用『王』呀、『林』呀、『丁』呀作姓,筆劃少,上場時按姓氏筆劃為序,可以先上場。沒有人願意姓『韓』——十八劃!」

  梁實秋還初步瞭解到韓菁清離開大陸後到處漂流、以演藝為生的坎坷身世,對她寄予深切的同情。他特別讚賞她身在歌舞場,可一點沒有庸俗氣;同時,不僅歌唱得好,而且還文才出眾,具有非常深厚的中外文學修養。他感歎地說:「你這樣喜歡文學的女孩子,當初如果長在我家裡,那該多好!」

  現在,他們的情緒都象被奇異的火種點燃起來了,熱烈而且興奮。從當代文化談到古典文學,「他和她發現,彼此竟有那麼多共同的話題。」所以,當韓菁清忽然想起七點鐘還要到「臺灣電視臺編導研究班」聽課學習而起身告辭,梁實秋也站起身來要送她一塊去時,兩個人都一點不以為奇,覺得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在路上,兩個人又談起了在電視臺學習的話題,韓菁清說自己原先是歌星、影星,現在年紀漸漸大起來,也想學點編導。梁實秋對她的志向大加稱讚,告訴她:這個研究班最初開辦時,他給第一期學員講過莎士比亞。

  「可惜,我無緣成為你的末代弟子!」韓菁清忘情地說。「誰說無緣?今日萍水相逢,談得那麼投機,就是有緣。」梁實秋回答說。現在,他的感情世界已在劇烈地動盪起來。

  這一天的最後,韓菁清臨上班前,在電視臺餐廳請梁實秋吃了一頓晚餐。晚餐的內容很簡單,每人一菜一湯,一共不過花了五十元台幣。但在這最簡單的晚餐裡他們卻似乎咀嚼出最美妙的味道。

  這天夜裡,梁實秋又一次失眠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很興奮,興奮中又似乎有幾分驚俱。現在,連他自己好象都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早早地起了床,對著鏡子一照,眼皮有些浮腫。他沒有象往日那樣先吃早餐而後做事。而是健步走下樓梯,走出大廈,按照韓菁清昨天交待過的路線,徑直向忠孝東路三段二一七巷走去。約莫半個鐘頭之後,他按門牌找到了要找的那幢樓,仰起頭來朝七層的一扇窗戶望去。——韓菁清就住在七層的樓內。

  七層樓上那間房的窗戶緊閉、窗簾低垂。梁實秋非常失望。他慢慢地在街道上踱著,還不時回過頭來望望七樓上的窗簾。吃過午飯,他又來了,可是那窗簾仍然緊緊地閉著。——他不知道,由於職業關係,韓菁清多年來養成了晚睡晚起的習慣。她常常自稱是「夜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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