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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在旅途(7)


  那一年,恰逢英國哲學家羅素到美國講學,道經威斯康辛,梁實秋特邀了三五好友專程去拜訪他。羅素當年在一般青年學生心目中,無異於一尊新的偶象,具有莫大的權威性。在社會政治上,他反對狹隘的愛國主義,主張泯除國界的世界大同主義。梁實秋他們是懷著類似於朝聖般的心情,請他對「大江會」的國家主義發表看法指點迷津的。這次會面從總的情況看也還比較愉快。羅素絲毫不擺大學者架子,以平等態度接待了這批年輕人,特別可貴的是,經梁實秋他們再三陳述過自己的觀點後,羅素「沉吟一陣,終於承認在中國的現況之下只能有推行國家主義之一途,否則無以自存。」羅索的肯定,對「大江」事業的推進具有現實意義,梁實秋說:他的「論斷給了我們很大的鼓勵。從此,我們就是宣過誓的國家主義者了。」

  按照梁實秋的說法,大江會「不是政黨,更不是革命黨,亦不是利害結合的幫會集團,所以並沒有堅固組織,亦沒有活動綱領」,似乎是個純粹的鬆散「群眾團體」。不過,在三二年內,由於羅隆基、聞一多、梁實秋、何浩若等骨幹分子的努力,以國家主義為宗旨的大江事業還是得以蓬勃發展。很快,大江會的成員增加到「三五十人」,在海外,就一個單純的學生團體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

  因此,大江會成立後的第二年,就有聯合另一學生團體「大神洲」舉行年會的動議。「大神洲」是繼大江會之後成立的又一組織,主要成員有邱椿、劉師舜等清華留美學生,提出的口號同樣是基於愛國思想的國家主義。兩個團體旨趣相近,且其成員又都是清華畢業生,因而聯手舉行活動就是很自然的了。但是,如同當時許多各種類型各種性質的社團一樣,大的思想原則問題能夠統一,小的具體枝節問題卻往往撕掠不清。「大江會」與「大神洲」亦未能免俗,在諸如排座次、定席位等一些「小事」上,聯合一度陷入僵局。

  1925年3月份聞一多寫給梁實秋的一封信上談及這類事,讀來很有意思:大江前途之發展,有賴於本年中之活動者甚多。本年東部年會中之活動

  不但可以宣傳國家主義,而且可以宣傳大江會。大概添加會員,在年會前,很有限。年會中大江政策若能實現,定有同志的願來參加我們的陣列。然後會員增加了,聲勢浩大了,大江的根基便算穩固了。祖同(按即熊祖同,清華畢業生)有希望得到年會主席,只怕fraternities的人出來同他搶。所以我們應該有一番預備。我們預備的方法有兩種:一、發表大政方針以引人注意。二、在counci-men方面從事疏通,因為年會主席是要他們同意的。沈濂翁(按指沈克非,清華畢業生)同老浦(按指浦薛鳳,清華畢業生)不知也是否候選員。若是,則從大江看來,應該集中精力,推出一個人來。諸人中祖同自是較為合宜,因一,他是清華同學會長,二,又是大神洲底重要職員,恐怕能得多方面的贊助。努生(按即羅隆基)卻不以為然,他說大江的人都可以,不必倚輕倚重。不知你們的意見如何,此事無論如何,暫時只要浦、沈是否候選員,他事不必提及。

  請冰心當女代表想無不可。這種反正是出風頭的事。至於加入大江事,只好等年會後再講。請一樵有機會多和她談談大江。

  努生到紐約來,頗哄動一時。現已被選為Intercolleg-iateCosmopolitanClub底lnternationaIAssemb1y底中國代表之一。代表共二人,其餘一人為光旦。這種要在國際替中國人爭面子的職務,竟都落江賓(按即大江會)人的手裡了,確乎是江賓底榮耀。

  與大神洲合併恐不能成事實。因彼等政策太消極,且至如今國家主義的定義還未決定。不過同他們合作總是有益無損的。

  從以上一番披肝瀝膽的陳述來看,當年那般年輕學子一方面是多麼意氣風發、執著於事業;另一方面又是那麼天真衝動、稚嫩可笑!

  更具體、更實際地標誌著大江會活動成績的,恐怕還要算《大江》季刊的創刊發行了。一向不喜歡出風頭、總以多做些實際工作為滿足的梁實秋,在這方面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他是這個刊物的主編。從與國內聯繫出版發行事宜,到組稿編稿發排校對等各道工序,他無不盡力去做,而且完成得十分出色。

  在第一期上,他精心結撰了一篇情詞並茂、言簡意賅的發刊詞,對大江會的思想原則作了最準確的說明。比起最初集會時討論的那三條準則,梁實秋對「國家主義」內涵的闡釋更加切實有力,理論概括也更為準確鮮明。他的第一句話首先揭櫫大江會與《大江》季刊的根本旨歸:「我們是一個絕對信仰國家主義的一個結合,發行本刊的主旨即在圖謀國家主義在我國之宣傳與實施。」那麼,究竟該怎樣來定義國家主義呢?他的說法是:國家主義「乃中國人民謀中華政治的自由發展,中國人民謀中華經濟的自由抉擇,中國人民謀中華文化的自由演進。」簡要而詳實,全面而深刻,發刊詞的最後還對自身行為作了嚴格規範:「我們所最要提倡的一件事,便是氣節。我們所謂的氣節是為主義而死,為國家而死,為正義而死的那種精神。」

  據說,《大江》季刊在國內發行後,梁實秋主筆的這篇發刊詞「大有影響」。「友人親見北大校役抄寫,問之則曰『好極!好極!』又有人粘貼壁間奉為科桌者。民國大學學生課藝中竟有全段剽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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