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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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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思想是燒不掉的 1956年5月16日,毛澤東親自主持起草並通過了《中國中共中央委員會通知》,即著名的「五·一六」通知,揭開了「文化大革命」的序慕,一場史無前例的十年浩劫由此上演,像梁漱溟這樣的「反面教員」,等待他的,又將是什麼呢?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運動」,梁漱溟感到困惑、迷茫。但他仍然保持沉默,和政協的其他同志一樣,每天念文件、看報紙、談心得。當然,所有的心得只能是「堅決擁護」,在沒有看清運動的性質和形勢之前,他始終一言不發,以靜觀其變。 但隨著老幹部,老朋友一個個被打倒,他無法再無動於衷,忍不住要談談自己的看法。6月7日,他在政協學習會上說:「對於時局的變化、發展,我的心情是困惑,難過,常常是事前茫然,事來震驚,事後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直是這樣的心情,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看到這種事,心裡很難過搞了多年的革命、受到黨和人民的信仰、已經進入党的領導核心的人,還出這樣的大問題,如何理解?不能不納悶,想不通。說他們是混進來的反革命,還是變質成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都不大好自圓其說。」 參加政協學習會的人雖然大都對文革不理解,但誰也不敢公開講,而梁漱溟竟然公開為那些「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洗脫罪名」,自然招到不少人的攻擊。 但命運又一次偏袒了梁漱溟,在對他的批判未形成高潮之時,文革的烈火就燒到了政協機關中,政協的大門被紅衛兵查封,對梁「反動言論」的批判也不了了之。 政協學習組既然已停辦,梁漱溟就又回到家中繼續他的研究。但激進的群眾運動已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8月24日,梁漱溟正伏案疾書《儒佛異同論》,忽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開之後,一群紅衛兵蜂擁而入,領頭的一位氣勢洶洶,劈頭就是一句:「我們要造你的反!」面對這群稚氣未退的孩子,梁漱溟無可奈何,只好說:「既然是造反,那就各自為之吧,翻抄什麼都可以。」 小將們翻箱倒櫃,很快將梁家三代的藏書、明清字畫、各代名家手劄統統搬了出來。除了留下幾本馬列毛的著作外,一律撕的撕、燒的燒,砸的砸。當紅衛兵抱出兩大本《辭海》、《辭源》時,梁漱溟急忙說: 「這兩部書是誰都用得著的工具書,而且是一位外地的學生借給我的,如燒了我就無法物歸原主了。」但卻無濟於事,梁只能眼睜睜看著伴隨自己多年的書籍被付之一炬,心疼不已,「造我的反,造我祖宗三代的反,我都忍受下來了,為什麼連這兩部普通的工具書都不放過?」而梁夫人因氣不過說了一句:「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立即遭至罰跪和毒打。梁漱溟知道任何辯解都是徒勞,只有表面平靜地承受這一切。 破完了「四舊」,紅衛兵發現梁宅院落寬敞,正房裝有電話,便宣佈將司令部就設在正房,命令梁漱溟夫婦立即搬到南面小屋中,每日打掃院內衛生、清洗廁所,只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他們還企圖扣發梁的工資,後因周恩來總理干預,未果。他們還時常將梁漱溟拉出去遊街批鬥,梁由此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9月21日,梁漱溟第一次遊鬥歸來,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小南屋,不禁感慨萬千,家被抄了,所有的字畫、書籍都被燒了,特別是那篇已寫了一萬多字的《儒佛異同論》也化為了灰燼,值得慶倖的是人還在。 他自信「墨寫的字可以燒掉,但人的思想卻燒不掉」。 他決定從現在開始,動手整理自己一生中積累的學問,保住這份無法燒掉的思想。 從此,梁漱溟白天打掃院落、廁所、構思文章,夜晚就躲進小南屋,在沒有一本參考書的情況下,僅憑記憶寫作《儒佛異同論》。在他那瘦小清臒的身軀裡,仿佛蘊藏著無窮的精力。他以每天一千多字的速度,一個月便完成了4萬餘字的《儒佛異同論》。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寫作《東方學術概觀》,而當時,他已是位73歲高齡的老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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