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梁思成和林徽因 | 上頁 下頁
23.回到昆明和北京(1)


  經過埃婁塞爾博士的診斷,徽因的身體狀況顯然已不適於繼續呆在這潮濕、寒冷的環境之中。她也不再美化她在陪都的暫住。她把她的厭惡說得很明白:「這可憎的重慶,這可怕的宿舍,還有這灰色的冬天光線。這些真是不可忍受的。」同時思成寫信來告訴我們說,為了治理長江險灘,一系列的爆炸已使重慶和李莊之間的班輪停運。就是郵遞也只能靠步行的郵差來維持。徽因要回李莊已不可能。

  事有湊巧,我正好在這時候要到昆明去,於是決定同老金去商量一下這件事。他當然也是很擔心了。我們兩人都認為這是徽因重訪昆明的天賜良機,這也是她一直渴望的。我向老金說了醫生的嚴重診斷,這也使我們兩人覺得,假如能使她快活,即使必須坐飛機遷到高海拔地區,冒一下她健康的風險也是值得的。當我們在張奚若家附近找到一所迷人的獨立小房子的時候,這計劃就算定下來了。這房子就在軍閥唐繼堯的老祖居的後山上,那祖居的窗戶很大,有一個豪華的大花園,幾株參天的桉樹,掛下來的芳香的長枝條隨風搖戈。這房子的「下江」房客剛剛搬走,老金可以搬進去給她看房子。

  當我們把這個計劃告知徽因時,她當然明白其中對她健康的風險。然而在稍事猶豫之後,她認定「再次到昆明去,突然間得到陽光、美景和鮮花盛開的花園,以及交織著閃亮的光芒和美麗的影子、急驟的大雨和風吹的白雲的昆明天空的神秘氣氛,我想我會感覺好一些。」於是決定很快作出,她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她的第一次飛行。

  她到達昆明之後,張奚若和他的夫人堅持要她開始幾天住在鄰近的他們家裡。飛行的緊張和疲勞使她只能臥床休息、但在長期分離之後又由親愛的老朋友環繞著,又使她狂喜不已。錢端升夫婦,當然還有老金,也都在圍繞她床邊進行沒完沒了的談話的親密朋友之列。

  她從床上寫信來說:「既使我在李莊時用以自娛的最大膽的希望,也不能和這次重逢的真實的、壓倒-切的歡樂經歷相比擬。為了把關於在特殊條件下的昆明生活和李莊人們的生活的各種奇怪信息整理得使聚集在這裡談話的朋友們全都能理解,用了11天時間。但是重建和擴大那舊日的摯愛和相互理解的橋樑所用的時間比我們任何人期望的都要短。在大約兩天時間裡,我們就清楚地知道了每一個人在感情上和學術上都在何處。我們關於國家的政治情勢、家庭的經濟狀況、個人和社團參與或不參與戰爭的看法,一般來說是自由地討論的,而誰都在理解別人怎樣會得出那樣的看法和想法上不存在任何困難。即使是在那最漫不經心的談話中,在我們少數幾個人當中總有使人心安的相互信任和共同興趣以及剛增加的感謝和全新的激情的交流,它們是在這多事之秋突然團聚的結果……

  「只有到現在我才體會到古代唐宋詩人的歡樂,他們都缺少旅行的手段,但在他們的貶黜途中卻忽然在小客棧裡或是在小船上或是在有僧侶做住持的廟裡,不管是什麼地方吧,和故人不期而遇。這種傾心的談話是多麼動人!

  「我們的時代可能和他們的有很大的不同,但這次重逢卻和他們有著很多共同點。我們現在都很老了,經受了特殊形式的貧窮和疾病、忍受了長期的戰爭和不便的通訊,現在又面臨著偉大的全民奮鬥和艱辛的未來。

  「而且,我們是在一個遠離家園的地方重逢,這個地方我們曾經因為環境所迫而不是出於自願選擇居住過。我們渴望回到我們曾經度過最幸福時光的地方去,就像唐人渴望回到長安和宋人渴望回到汴京一樣。我們已經疲憊潦倒。通過了各種測試,我們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品德,好的、壞的或無所謂的。我們嘗夠了生活而且也受過它的冷酷艱辛的考驗。我們已經喪失了我們的大部分健康但意志一點也沒有衰退。我們現在確實知道享受生活和受苦是一回事。」

  春暖花開的時候,徽因從飛行的疲累中恢復過來,張奚若放她到她的「夢幻別墅」去了。

  「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部到花園周圍來值班,那明亮的藍天,峭壁下和小山外的一切……這是我搬進新房子的第10天。房間這麼寬敞,窗戶這麼大,它具有戈登·克萊格早期舞臺設計的效果。就是下午的陽光也好像按照他的指令以一種夢幻般的方式射進窗戶來,由外面搖大的桉樹枝條把緩緩移動的影子潑到天花板上來!

  「要是老金和我能夠想出合適的臺詞來,我敢肯定這是一齣戲劇傑作的理想環境。但他現時正俯身一張小圓桌,背對著光線和我,像往常一樣戴著帽子,振筆疾書。(他年歲一大,就得保護他敏感的雙眼免受陽光直射。)

  「膩味人的高原反應或什麼別的東西使我氣急得很,我常常感覺像是跑了好多裡路似的。因此我只得比在李莊時還要安靜得多,以便得到必要的休息。一點都不讓我說話,儘管我想說的比允許說的也多不了多少。但這所謂的『談話』對於周圍環境真是少得太不公平了。」

  她氣急的消息讓人驚恐,但她字裡行間表露出來的寫作風格的生動性說明儘管如此她還是很開心。她在信中也涉及了在她周圍進行的家務事的某些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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