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梁思成和林徽因 | 上頁 下頁 |
22.戰爭的結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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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成到重慶去和教育部打交道的下水旅行本已十分費時,一項戰時的任命又使他離家的時間延長。他被任命為中國戰地文物保護委員會的副主席,這個委員會的工作是負責編制一套淪陷區重要的文物建築,包括寺廟、寶塔、博物館等等的目錄,並在軍用地圖上標明它們的所在位置,以防止它們在戰略反攻中被毀壞。該資料為中英文對照並附有照片,發給當時仍在轟炸中國東部省份日軍基地的美國飛行員。有一份還送達了周恩來,顯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我在1945年夏天作為美國大使館的文化專員回到中國時,思成正在重慶執行他副主席的任務並迎接了我。那年仲夏世界形勢發展很快。俄國人參加了對日作戰。原子彈扔到了廣島。中國報刊上關於「原子彈」(陌生的中文名稱)的標題很嚇人。謠言說它大得嚇人,但它究竟是什麼?英國大使館的科學參贊李約瑟教授(徽因信中寫到過他),在第二天晚上舉行了一次室外討論會,來解釋核子時代的到來並回答仍感迷惘的聽眾的許多問題。 日本投降的消息在1945年8月10日晚上大約8點20分傳到重慶。思成和兩位年輕的中國作家同我一起在美國大使館食堂共進晚餐。吃完飯我們就把籐椅拉到大使館門廊前的小山頂上的臺地去乘涼(那天晚上熱極了),並且等著看長江對岸山上群燈亮起。思成講述著好久以前泰戈爾訪問北京的事。忽然間他不講了。他和其他人簡直就像獵狗一樣,一下子變得緊張而警覺。為了聽到他們所聽到的聲音,我不得不盡力用耳諦聽。這是遠處的警報聲。難道說又有空襲?這是荒謬的,然而他們每個人在多年的親身經歷之後,都對各種可能性十分警惕。要不,這是在通告勝利? 在我們腳底下,消息迅速傳遍全城。在這高高的山坡上,我們差不多可以觀察到整個進程,一開始是壓抑的嘁嘁喳喳,或許就是一些人在大街上跑,然後就是個別的喊叫聲,劈啪劈啪的鞭炮聲,最後到處都是一群群喊叫、歡呼、鼓掌的人們,好像全城都在一陣大吼叫中醒來了。 思成感到有點孤寂,一直等了八年,可是消息來到的時候他卻不在家。我們全都下到大街上混在人群中。這種時候需要有點象徵的東西:旗子、V型手勢、伸大拇指、鞭炮聲,焰火的紅光和探照燈的白光在空中交織成帶五個角的星星。滿載歡慶人群的吉普、卡車和大客車形成自發的遊行。當車輛在大街上相遇,車上的乘客們沿路就和對方握手同慶勝利。當思成最後回到中央研究院招待所的時候,他發現那裡的學者們在高興地笑啊、跳啊,喝著一瓶久藏的白酒慶祝勝利。 一位要好的美軍飛行員答應用C-47運輸機把思成和我送到宜賓,那裡有距李莊最近的飛機場。在空中飛行15分鐘後,思成指著腳下長江轉彎處一座有城牆的小鎮說,「這就是上水行舟第一天最後到達的地方。」四十五分鐘內飛機就飛過李莊上空——坐船則要三天半。宜賓機場停機坪的草有沒膝深,但仍能使用。思成和我乘小汽船下行數英里到李莊。 躺在床上的徽因又蒼白又瘦削,但毫不氣餒。她和我長談多次,相互訴說我們離別這麼多年生活中發生的事。她經歷的生活艱辛和病痛深化了她的理解力和感情。我開始想,回顧起我們在北京認識的那些中國知識分子的生活,他們離開中國的實際問題差不多和我們外國人一樣遙遠。但這些年來一切都改變了。 她的女兒寶寶已經十六歲,現在人們都叫她的成人名字再冰。她是非常嬌小、女性化和內向的。在單調的李莊日常生活中,每天當她從學校裡把她所理解的世界新聞帶到她母親的床邊時,她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一種特殊的輕鬆。徽因和從前一樣,還是生活在她周圍人們的喜怒哀樂、麻煩和陰謀之中,即使他們只是處於和寶寶同齡的孩子氣的水平上。 徽因慶祝勝利的方式是坐轎子到茶館去,我在旁邊走著。這是她在鎮上整整五年時間裡的第一次。儘管可能不利於她的健康,這次出行給她留下了新的景象、新的聲音和新的面孔,夠她今後好幾個星期琢磨的。她每天只要有可能,都要寫點東西,有時是關於建築或關於漢代歷史的論文,她甚至還構思了一本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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