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梁思成和林徽因 | 上頁 下頁
9.探尋遺構(1)


  毫不奇怪地,朱啟鈐沒能認識到梁思成所建議的到北京以外進行野外調查的必要性。他建立營造學社就是為了用文字方法解決建築方面的問題①。

  相反地,梁思成是二十世紀的現代人。他的教育所包容的,不僅有中國的重要傳統,也有堅持實地觀察和試驗的西方科學。而最重要的是,他生來就是一個行動的人,一個實際的人。他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在東北設計了一些房子井監督其施工。

  然而另一方面,他對於去農村的艱苦卻是缺乏準備的。他11歲從日本回國以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北京或天津讀中學小學,旅行也不過是在連接兩地的鐵路線上。就是在瀋陽的短短幾年,他也是住在城市邊上的新校園裡,而旅行又是在通往天津、北京的鐵路線上。

  他的城市出身卻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在中國,由於一些現代化的機構都是在城市裡,受現代教育的知識階層也聚集在那裡。現代企業、工廠、醫院和大學都是在東部沿海或內地沿江的城市裡建立起來的。即使在主要的城市裡,在思成的青年時代,公共交通也只是一些擁擠的、不準時的公共汽車,有時還有電車,由苦力拉的黃包車或人抬的轎子就是當年的私人轎車和出租汽車。出門騎自行車很普遍,而人人都步行。一個人住在靠近上班的地方或者朋友的住處就算是一種獎賞。

  當時有知識的上層階級和貧苦農民之間的傳統鴻溝仍然很深,誠然,失業的或半失業的貧苦農民常常到城市裡尋找低賤的職業,也常常從鄉下把農產品迭到集市上去賣,但是反向交流卻很少見。城裡的知識分子要下鄉,不僅受到交通的限制,還將遇到許多別的困難甚至危險。車把式和過往的商販住的小客棧,通常都只有火炕,有傳染疾病的蝨子,廁所裡爬滿了蛆。路邊的茶館可以供應可口的飯食,但是碗筷和茶飯是否乾淨,就很難說了。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那些沒有防備的過往行人還有碰到土匪搶劫的危險。

  1932年4月思成的第一次野外考察是一個創舉。促成這件事的碰巧是介紹他到瀋陽去的好朋友楊廷寶。據楊回憶,「有一次我偶爾去到用作公共圖書館和群眾教育展覽廳的北京鼓樓,我看到在一樓巨大的穹頂下的一面牆上,掛著一幅外表古怪的寺廟照片。圖片下面的說明清楚地寫著:『薊縣獨樂寺』。當我向思成形容照片上斗拱的形狀時,他很興奮,說我看到這張照片非常走運。②」思成立即去看了展覽。薊縣照片中的巨大斗拱使他想起日本考古學家常盤大定和關野貞在中國旅行後發表的照片中的類似形象。他猜想這也許就表明那是一處早年的建築物。

  問訊的結果是:從北京到東面大約50英里的薊縣,每天早上6點有一班公共汽車,預定11點到達。梁思成原計劃在1931年秋天儘快趕去。他打好了背包,一切都準備好了,但消息傳來,說由於一條河堤決口,道路不能通行,行期只好推遲。最後出發的日子重新定在4月,同行的有他的一個弟弟、營造學社的一位同仁,野外考察所需的儀器是向清華大學一位教授借來的。能集中說明這是一次城裡人到陌生的鄉村冒險旅行的是當天晚上打回北京的電話:「沒有土匪。四個人住店一宿一毛五。」

  思成寫道:「這是一次難忘的旅行,是我第一次離開交通幹線的經歷。那部要是在美國早就當廢鐵賣掉了的T型老破車③,還在定期(或不如說是不定期)開行於北京和那個小城之間。我們出了北京的東門幾英里,就到了箭杆河。在這枯水季節,河流只剩下不到30英尺寬。但是兩岸之間的沙河床卻足有一英里半寬。用渡船過河以後,汽車在軟地上一步也不能動彈了。於是我們乘客只好幫著推車,一直把這老古董推過整個河床,而引擎直沖著我們的眼鼻轟鳴。還有其他麻煩的地段,我們不得不爬上爬下汽車好幾次。50英里的行程我們用了三個多小時。但我們感到非常興奮和有趣。那時我還不知道。在此後的幾年中,我將會習慣於這種旅行而毫不以為怪。

  「獨樂寺的觀音閣高踞於城牆之上,老遠就能望見。人們從遠處就能看到它栩栩如生和祥和的形象。這是中國建築史上一座重要而如此古老的建築第一次打開了我的眼界。」

  ①. 原文如此,別的資料說法與此不同——譯者注。
  ②. 楊廷寶致作者的信,1979年12月6日。
  ③. T型老破車,一種早已停止生產了的舊式福特汽車。一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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