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林徽因傳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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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小庵原來是個賣窯器的店鋪,院子裡堆放著大大小小的罎罎罐罐。徐志摩的遺體停放在庵內入門左邊貼牆的一側。在濟南中國銀行工作的一位姓陳的辦事人,早已把徐志摩的遺體裝殮得乾淨整潔,他照當地民間壽衣的樣式,給徐志摩穿了件藍色的綢布長袍,上罩一件黑馬褂,頭戴紅頂黑綢小帽,露出掩蓋不住的額角,左額角有個李子大小的洞,這顯然是他的致命傷,他的眼睛微微張開,鼻子略微發腫,門牙已脫落,靜靜地躺在那裡的。這就是那個永遠生氣勃勃、永遠渴望飛翔的徐志摩。 梁思成、金岳霖、張奚若3人,11月22日上午9時半趕到濟南,在齊魯大學會同乘夜車到濟的沈從文、聞一多、梁實秋、趙太侔等人,一起趕到福緣庵。 梁思成帶來一只用鐵樹葉作主體綴以白花的小花圈,這只具有希臘風格的小花圈,是林徽因和他流著淚編成的,志摩的一張照片鑲嵌在中間,照片上的徐志摩是那樣充滿靈性,生龍活虎,而現在已成古人。人生的渺茫和命運的不可知,就像這淒風苦雨,讓人感到悲涼。 下午5時,徐志摩的長子徐積鍇和張幼儀的哥哥張嘉鑄,從上海趕到濟南,朱經農夫婦也來了,晚8時半,靈柩裝上了一輛敞篷車,將由徐積鍇、張嘉鑄、郭有守等人,護送回滬。 在返回北平之前,梁思成悄悄撿起了「濟南號」飛機殘骸的一塊小木板,珍貴地放進自己提包裡,這是林徽因再三叮囑的。 徐志摩的靈柩運到上海萬國殯儀館,上海文藝界在靜安寺設奠,舉行追悼儀式,弔唁的人絡繹不絕,許多青年學生排著隊來瞻仰這位中國的拜倫。 北平的公祭設在北大二院大禮堂,由林徽因主持安排,胡適、周作人、楊振聲等到會致哀,京都的社會賢達和故友紛紛題寫挽聯、挽詩和祭文。 蔡元培的挽聯是: 談話是詩,舉動是詩,畢生行徑都是詩,詩的意味滲透了,隨遇自有樂土。 乘船可死,驅車可死,斗室生臥也可死,死於飛機偶然者,不必視為畏途。 梅蘭芳的挽聯一唱三歎: 歸神於九霄之間,直著噫籟成詩,更憶招花微笑貌; 北來無三日不見,已諾為余編劇,誰憐推枕失聲時。 張歆海、韓湘眉的挽聯椎心泣血: 十數年相知情同手足;一刹那慘劇,痛切肺腑。 溫柔誠摯乃朋友中朋友;純潔天真是詩人的詩人。 楊杏佛的挽聯不勝哀痛: 紅妝齊下淚,青鬢早成名,最憐落拓奇才,遺受新詩又不朽; 少別竟千秋,高談猶昨日,共吊飄零詞客,天荒地老獨飛還。 廬隱和李惟建夫婦的挽聯是一片手足之情: 歎君風度比行雲,來也飄飄,去也飄飄; 嗟我哀歌吊詩魂,風何淒淒,雨何淒淒。 黃炎培的詩長歌當哭: 天縱奇才死亦奇,雲車風馬想威儀。 卅年哀樂春婆夢,留與人間一卷詩。 白門哀柳鎖斜煙,黑水寒鼙動九邊。 料得神州無死所,故飛吟蛻入寥天。 新月娟娟筆一支,是清非薄不凡姿。 光華十裡聯秋駕,哭到交情意已私。 …… 公祭之後,林徽因把那片飛機的殘骸,懸掛在臥室中央的牆壁上。志摩輕輕地走了,他把他的苦悶、惆悵、落寞、歡愉全部交付與了萬里雲空,唯一沒有帶走的,是他輕輕揮手作別之後,留下的這片燒焦的雲彩…… 〖八寶箱的奧秘〗 對徐志摩的讚美和攻訐自他逝世後不久就開始了。 新月社的同仁籌備了《新月》志摩紀念專號,刊出了小曼的《哭摩》、胡適之的《追悼志摩》、郁達夫的《志摩在回憶裡》、韓湘眉的《志摩最後的一夜》、楊振聲的《與志摩最後一別》、周作人的《志摩紀念》、何家槐的《懷志摩先生》、方令儒的《志摩是人人的朋友》、陳夢家的《紀念志摩》等十二篇文章。 林徽因、淩叔華等也在《北平晨報》發表了紀念文章。 志摩的碑文,大家委託在武漢大學任教的新月社故舊淩叔華題寫。 不只是新月社同仁,整個北平文化界都把志摩的遇難,看作是中國新文學的一大損失。 另一面,社會上對於他的個人生活,往往有不能諒解之處。他的離婚和他的再婚,是他一生中最受社會譴責的兩件事。現在志摩雖已蓋棺,卻未定論,種種指責,也理所當然地牽涉到林徽因。這使新月社的朋友們為之憤怒,他們在悼念文章中,很直率地談到了這一點。 胡適說:「誰都能明白,至少在志摩的方面,這兩件事最可以代表志摩的單純的理想的追求,他萬分誠懇的相信那兩件事都是他實現他那『美與愛與自由』的人生的正當步驟,這兩件事的結果,在別人看來,似乎都不曾能夠實現志摩的理想生活。但到了今日,我們還忍用成敗來議論他嗎?」 楊振聲說:「他所處的環境,任何人要抱怨痛苦了,但我沒聽見他抱怨過任何人,他的行事受旁人的攻擊多了,但他並未攻擊過旁人。難道他是滑?我敢說沒有一個認識他的朋友會有這個印象的,因為,他是那般的天真!他只是不與你計較是非罷了。他喜歡種種奇奇怪怪的事,他一生在搜求人生的奇跡和宇宙的寶藏。哪怕是醜,能醜得出奇也美;哪怕是壞,壞得有趣就好。反正他不是當媒婆,作法官,誰管那些!他只是這樣一個鑒賞家,在人生的行程中,採取奇葩異卉,織成詩人的袈裟,讓哭喪著臉的人們看了,鉤上一抹笑容,這人生就輕鬆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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