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漢生回憶錄第十一章重返晉綏(3)

第十一章重返晉綏(3)

　　從中原到延安這一段路很不好走，雖說國共正在停戰，但是各解放區之間都被國民黨軍嚴密封鎖、包圍著。我們準備撤退的幹部在一起研究怎麼走法。少數知識分子出身的同志在國民黨統治區和大城市有一些關係，他們利用關係，個別化裝坐火車先走。大多數同志沒有可利用的關係，由賀炳炎和我帶隊一起騎馬走，計劃第一步先到安徽五河新四軍2師那裡，然後再向北走。就在我們進一步商量具體路線時，中原局又通知我們不走了，回到各自的部隊去。

　　賀炳炎和我返回安陸縣桑樹店的江漢軍區駐地，繼續堅持鬥爭。僅僅過了一個星期，中原局又來電報，要我們仍日撤離。賀炳炎、我和參謀長王紹南第二次離開部隊到宣化店。我們到的這一天是3月30日。

　　這天在宣化店，各軍區、分區、縣的幹部集中了許多，都準備撤離。在重慶與國民黨談判的中共代表團成員董必武同志也從漢口來到宣化店，受黨中央委託前來慰問身陷重圍的中原解放區軍民。當天晚上，董老顧不上休息，即與中原局、中原軍區負責同志連夜開會，研究解決中原危局的有關問題。

　　賀炳炎、我、王紹南住在中原軍區司令部旁邊的一間房子裡。董老他們在隔壁開了一夜的會，決定抽調十名幹部到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工作，以加強爭取和平、制止內戰的鬥爭，同時也可以轉移出一批幹部。具體人員有：鄂東軍區政治委員聶鴻鈞、河南軍區獨立旅政治委員栗在山、13旅政治委員周志剛、359旅幹部張仲翰和擔任江漢軍區政治委員的我等。

　　天亮後，我們十名幹部告別了董老、中原首長和戰友們，從宣化店出發，乘一輛大卡車經禹王城、河口、黃陂等地，通過國民黨軍的一道道哨卡，來到漢口。這是我從參加革命以來，第一次從山溝裡來到大城市，第一次從我黨領導的地區來到國民黨統治區，環境、任務都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中原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王震是僅口調處「三人小組」組長、我方代表。王鬍子把我們安排在德明飯店休息，等候去往北平的飛機。德明飯店是座落在法祖界內的一家老牌飯店，我早就聽說過，賀龍在北伐期間和參加南昌起義前，他的家屬就住在這裡。現在，飯店二樓設著由鄭紹文同志任處長的中原軍區駐漢口辦事處。我們在這裡住了10天，搭乘到一架美國運輸機飛到北平。

　　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中共代表團辦公機構設在南河沿大街的翠平莊，臨時來往人員都住在王府井南口的北京飯店，代表團的同志把我們新來的幹部也暫時安排在北京飯店，等待分配。我們到的這天正是「四八烈士」遇難的第二天。我們一到北平就聽到這個沉痛的消息：在重慶參加政協會議和國共談判的中共代表王若飛、秦邦憲（博古），一月前才從國民黨監獄獲釋的新四軍原軍長葉挺，以及鄧發同志，于4月8日乘美國運輸機返回延安途中在山西興縣黑茶山失事遇難！「四八烈士」的逝世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的一大損失。噩耗傳出，全黨悲愉。北平軍調部中共代表團宣佈停止一切娛樂活動，沉痛悼念「四八烈士」，我們新來的同志也參加了悼念活動。一兩天后，聶鴻鈞等幾個同志分配了工作，我和其餘同志仍在等待分配。

　　大約是到北平後的第八天，軍調部我方代表葉劍英叫陳賡和張仲翰、我到他那裡聽彙報。

　　我們三人來到景山東街人稱「葉公館」的葉劍英同志住所，旁聽了軍調部我方參謀長羅瑞卿、整軍處長陳士榘到東北視察的報告。

　　東北是國民黨與我黨全力爭奪的戰略地區。蔣介石在美國的支持、幫助下運進數十萬軍隊，搶奪地盤，從3月下旬起，向交通重鎮四平街猛烈進攻，企圖打開進佔北滿的通路。羅瑞卿、陳士榘彙報了我軍守衛四平的戰鬥情況。

　　聽完彙報，葉劍英同志根據東北局勢的發展和全國內戰危機日趨嚴重的形勢，嚴肅而堅決地對我們說：「你們還是回到山溝裡打仗去！」

　　對回山溝打仗去，我是有思想準備的。4月18日，我到北平的第十天，按照葉劍英同志的指示離開，搭乘美國軍用運輸機飛向延安。

　　我們乘坐的飛機在延安機場剛剛降落，緊接著，又一架飛機降落下來，王若飛同志的妻子李佩芝等「四八烈士」親屬走下飛機。當天，黨中央和延安各界群眾數百人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沉痛悼念王若飛、博古、葉挺、鄧發等同志。下午，毛澤東主席在他的窯洞裡接見了「四八烈士」的親屬。我們剛到延安的同志也去看望毛主席。

　　毛主席沉默許久，只對我們說了一句話：「以後要規定一條，不能這麼多高級幹部乘坐同一架飛機，一旦出事，我們的損失就大大了……」看得出來，他仍然沉浸在「四八烈士」不幸遇難的深深悲痛之中。

　　在延安，我向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中央書記處書記、軍委副主席兼總政治部主任劉少奇作了一次彙報。因為我們從延安南下前是少奇同志親自給我們交代的任務。我把我們怎麼到的鄂豫邊區，怎麼擴大的部隊和根據地，抗戰勝利後中原解放區怎麼堅持反內戰鬥爭，這次我們是怎麼撤回來的，哪些同志仍然留在中原，哪些同志已經犧牲了，詳細地向少奇同志作了彙報。

　　這期間，賀龍司令員正在延安，他向黨中央提出要我回晉綏工作，中央同意了。於是，我跟隨賀老總于5月間離開延安，東渡黃河，重返晉綏前線。

　　在興縣蔡家崖晉綏軍區司令部裡，我又跟賀炳炎、王紹南見了面。他倆由董必武從宣化店帶到重慶，後經北平、張家口回到晉綏。

　　從中原到晉綏，從山溝再回到山溝，我經歷了戰爭與和平的兩種環境，經歷了解放區與國統區的兩個世界。儘管我在漢口、北平各住了10天，進大城市，住大飯店，跟國民黨官員打交道，坐美國飛機，但是我透過那些「和平」的景象，看到的仍然是戰爭的陰影。蔣介石的停戰是假，備戰是真；美國的軍事調處是假，幫蔣調兵是真。對國民黨反共反人民的內戰陰謀只有用正義的自衛戰爭才能制止，人民得到的勝利果實和根本利益必須靠堅決的戰鬥來保衛！

　　就在我們回到晉綏不久的6月下旬，國民黨反動派以大舉進攻中原解放區為開端，掀起了全國規模的大內戰。中原我軍以果斷的膽略、勇猛的動作，於重兵包圍之中分數路突圍，由此揭開了人民解放戰爭的歷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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