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劉伯承傳 | 上頁 下頁


  在功課方面,劉伯承從《三字經》、《幼學瓊林》等啟蒙讀物開始,接連讀《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練習毛筆字,他也一絲不苟,一筆一畫地苦練楷書。初學寫字時,為了節省筆墨紙張,他以右手食指當筆,往左手手心裡寫,練筆勢、筆鋒,揣摩「永字八法」。他用心鑽研,臨帖寫字,進步很快。

  看到這些變化,難得一笑的父親也露出了笑容。劉伯承剛發蒙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母親讓他把當天念的書背誦一遍。劉伯承曉得母親識字不多,便胡亂地背了一遍。不防被父親在裡屋聽到,走出來斥責他說:「我告訴你,我沒得南莊田、北莊地,只有一管筆、一錠墨留給你。你不用功,看你日後如何得了!」

  也許是這句話深深觸動了劉伯承。從此每天他總要最先趕到學堂。有時,家裡飯做晚了他寧可餓一頓,也不誤上學。一次遲到,中午回家跟母親又哭又鬧。母親只好大清早就將他喚醒。起床後,他一面幫著燒火添柴,一面在灶旁看書。夜晚,農家燈火如豆,是供母親紡紗用的。劉伯承就捧著書,偎在紡車旁,伴著「吱呀吱呀」的聲音一直讀到深夜。

  劉伯承受農家傳統的影響,從小就熱愛勞動。每天放學回家。他總是幫助家裡放牛、割草、砍柴。每當他背起背簍出門,後面總是跟著一群臉上抹著黑泥、掛著鼻涕的放牛娃。因為劉伯承個子高,膽子大,不信邪,有力氣,又跟老師學了兩手武術,有他在前面開路,孩子們就敢吆喝著,把黑牯牛、老黃牛趕到富人家的荒坡草地上放牧。最吸引人的是在把牛喂飽、草割滿簍以後,大家聽劉伯承擺「龍門陣」,講《三國演義》、《水滸傳》和「長毛」(太平軍)的故事,或是在他的擺佈下做「占國」、「打擂臺」等鬥智鬥力的遊戲。有時劉伯承也帶領小夥伴們跟鄰村的孩子們互相投擲石子,不是把「敵方」打得頭破血流,就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家裡,母親心疼地責備一番,然後照例是塞給一塊紅苕或是一個煮熟的雞蛋。父親則是一副嚴厲的神情,訓斥道:「又瘋了。忘記家訓了麼?把家譜讀三遍。」

  劉伯承知道犯了錯,只好規規矩矩地再讀那枯燥的家譜:「……子孫惟耕讀勤儉為尚,慈善友恭為最」,「量思宏,勞思先,功思讓,名思海,位思卑,退思早……」對於這些家教,年幼的劉伯承當然不能完全領悟。但無數次反復的訓教,傳統習俗的薰陶,不能不潛移默化地沁入他的心靈,對他以後的思想、道德、性情、修養等方面的發展留下一定的影響。

  劉伯承在任賢書門下一直讀了六年書。1904年秋天轉到燈草壩「漢西書院」就讀。「漢西書院」的主持人劉華英是個廩生,同維新派、洋務派人士有廣泛接觸,受到西方文化和改良主義思潮的影響。他是個「教育救國論」者,設法自籌資金在開縣辦學。學生主要是他親房的十多個子弟。同時也摻進少數成績優秀的外姓學生。對同姓的窮苦學生,還免費供給膳食、書本和文具。劉伯承就是其中之一。

  「漢西書院」設有語文、數學、理化和地理,知識面比私塾要開闊得多,這激起了劉伯承更大的學習興趣。由於他勤奮好學,才智過人,各個科目的成績都是第一名。因此,博得了劉華英的喜愛。劉華英常常對學生們談漢口、上海等地的熱鬧場景,還講什麼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日本國,都是鄉間很少聽到的新鮮事。劉伯承從這裡開始接觸到現代科學和時事常識。

  1905年,清廷下詔廢除科舉。新式學堂成了青少年求學的新出路。設在開縣縣城的高等小學堂,順應時勢,決定擴大招生。「漢西書院」的學生們聞訊,紛紛報名投考。劉伯承因家中負擔重交不起學費,遲遲未去報名。劉華英得知後,立即把劉伯承叫去關心地說:「學業要緊,事不宜遲,新學堂比我這裡要強得多,趕快去報考。一切費用由我支付。」在劉華英的慷慨資助下,劉伯承隨即到縣高等小學堂報考。考試成績名列前茅,被正式錄齲學生按考試成績編為甲、乙、丙、盯戊五個班,劉伯承被編入甲班。

  學堂開設的課程,除國文、修身兩門外,還有外文、數學、理化、史地、體操等項。該校教師大多數水平較高,教自然科學的傅讓、朱璜等人畢業于日本弘文師範學校,思想進步,是同盟會會員。傅讓還秘密傳播一些進步雜誌和革命書籍。如雷鐵崖、鄧潔等在東京出版的《鵑聲》以及《四川》雜誌等。劉伯承和同窗好友經常從老師那裡得到這些刊物,爭相傳閱。尤其是《四川》雜誌,表面看來只是記述蜀地的風土人情、名山大川、聞人掌故之類,實際卻是鮮明地反對英、法、日、俄帝國主義侵略中國西藏、雲南、東北,揭露清朝政府賣國殘民的罪惡行徑,鼓勵人民起來進行革命鬥爭,爭取鐵路等項主權。就連刊物中的詩詞小品,也大都是沉痛的憂時愛國之聲。劉伯承又讀了鄒容的《革命軍》、赫胥黎的《天演論》等著作。這些,對劉伯承的思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使他的眼界更為開闊,瞭解了新的社會生活,看到了世界的潮流,初步認識到清廷的腐敗沒落和變革的必要。

  在開縣小學堂畢業以後,劉伯承又到夔府(今奉節)官立中學就讀。1907年春,他的父親因患肺病,又加上勞累和貧困的折磨,不幸離開人世,年僅45歲。他被迫中途輟學,回鄉務農。父親剛去世不久,最小的弟弟(遺腹子)又來到了世間。他的母親養活有四男三女。「四男」是:明昭(伯承)、明書(仲麟)、明昌(叔禹)、明良(季能)。「三女」是:瓊英、瑾蘭、懷珍。這時,大姐瓊英已經出嫁,家中7口人的生活重擔落在母親和年僅15歲的劉伯承身上。父親留下的遺產,僅幾間茅屋、十幾畝塝田。就連買棺材的400銅板,還是向五伯父劉文吉借來的高利貸。

  父親剛入殮不久,刻薄的五伯父就三番五次來討債,想趁人之危吞併他們賴以活命的田地。一天清早,五伯父找趙家場有名的潑婦趙二娘來逼劉伯承還債。母親抱著出生不久的弟弟,上前說好話求情。劉伯承搶上去說:「趙二娘,勞你的大駕,給我五伯父回個話。我劉明昭人窮骨頭硬,欠他的錢,日後一定如數奉還,分文不會少。」停了一會,又說:「你曉得,先父與五伯父是同胞兄弟。如今先父屍骨未寒,他就再三再四逼債。誰不罵他絕情寡義、為富不仁!」趙二娘無言對答,只好悻悻地溜走。

  15歲的劉伯承象成年人一樣,和母親、姐姐一道,每日黎明即起,荷鋤下地,在貧瘠而又缺水的田地裡耕耘。一年到頭,只能收四、五擔毛穀。除去賦稅,剩下的根本不夠家人糊口,不得己,劉伯承又上山砍柴、割草,或是挑煤、打短工來補貼家用。就這樣,長年是紅苕雜糧,糠糠菜菜。一到春荒時節,便只好靠挖野菜、剝樹皮,摻合紅苕雜糧勉強度日,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面黃饑瘦的小弟妹們餓得哇哇直哭。看到這些,母親的心如同針紮。

  好心的鄰居見劉家日子艱難,來勸母親把最小的兩個細娃送人撫養。母親思前想後,忍疼決定將小女懷珍和小兒明良送出去。劉伯承得知後,跪在母親面前哀求:「娘,一家骨肉說什麼也不能分離。我打短工、下煤窯再多掙一點,一定讓弟弟妹妹活下去……」一番話說得全家人抱哭一團,母親硬咽著說:「好,不送了,娘娃死活在一起。」

  從此以後,劉伯承給人打短工、幹零活更勤了。有時掙幾個銅板,有時換幾升糧食。攬不到活兒的時候,就到十多裡外的禦河溝煤場去挑煤炭,擔到趙家場街上叫賣。每到黃昏時,母親和弟妹總是站在門前的黃槲樹下,遠遠地等著劉伯承歸來。他雖然疲憊不堪,渾身漆黑,但仍裝作輕鬆的樣子說:「沒事兒,媽想寬些,苦日子總有個頭。」全家人就這樣相依為命,艱難度日。

  淪落到生活的底層,使劉伯承的思想發生了急劇的變化。過去,他有條件讀書求學,有機會走一條個人飛黃騰達的道路;如今命運把他拋到了最貧賤的民眾裡面,他必須站在新的角度來觀察社會和人生。他切身體會到,千千萬萬窮苦農民耗盡血汗,難得一家溫飽的辛酸,親眼目睹了黑瘦佝背的挖煤漢子,天天提心吊膽地鑽礦洞,有時鑽進去就永遠出不來的慘狀。生路在哪裡?希望在哪裡?他的目光自然地轉向了革命的風雲。這時候,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在全國各地開展革命活動,已經有了相當的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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