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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審查和考驗(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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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如何處置傅索安, 令安德羅波夫損失了若干腦細胞。 克格勃總部組織對中國叛逃紅衛兵傅索安的訊問,在傅索安抵達莫斯科的幾小時後就開始了。傅索安當時根本不清楚自己已經被押送蘇聯首都莫斯科,只知道自己到了一個離中蘇邊境大概很遠的地方。從飛機上下來後,她隨即被等候在機場的克格勃總部的四名便衣特工押上一輛轎車,駛往距機場很遠的一座建築物。 後來知道,這是克格勃設在莫斯科西郊的專門臨時拘押被捕的外國人的一個看守所,該看守所對外稱「特殊軟金屬研究所」。 傅索安被關押在「特殊軟金屬研究所」的一間地下室裡,裡面裝著用金屬絲網罩住的電燈,通宵不熄。有一張小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室內一側有一角裝有冷、熱水龍頭,專供漱洗、淋浴及用廁。每隔一小時,警衛會開五分鐘通風設施,以保證地下室內的空氣質量不至於過分惡劣。 傅索安已經在飛機上用過晚餐,所以一關進地下室馬上上床睡覺。長時間的飛機旅行使她疲憊至極,一倒下就陷入了沉沉大睡。好像是才合了一會兒眼,警衛就在外面用俄語把她吆喝醒了,她剛從床上下到地板上,警衛已經打開鐵門進來,給她扣上了手銬,押了就走。這回,傅索安已經胸有成竹,知道一不是槍決,二不是遣返,因為如果要槍斃要遣返,只消在邊境那裡就地執行,毋須大費周折用飛機載送到這裡來行動,她估計多半是審訊。果然,警衛把她押上地面後,直送不遠處的一間審訊室。 審訊室裡,長長的桌子後面坐著六名克格勃官員,都是男性,有的穿軍服,有的穿西裝。傅索安進去時,六雙藍眼睛一齊把目光投向她,盯著她足有三分鐘。爾後,一個蓄著大鬍子的軍官開勝了,竟說一口標準得令傅索安幾乎懷疑聽到了鄉音的中國普通話:「你,可以坐下。」 「謝謝!」傅索安也說中國話,然後在屋子中央的那張硬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鬍子把傅索安的話翻譯成俄語給他的同事聽,之後,他把傅索安的每一句話都照譯不誤,同時還把其他審訊者的俄語譯成中國話。 一開始訊問的內容,和剛越境被捕時在邊防營的審訊差不多,也是姓名、年齡、籍貫、家庭住址、身份、叛逃原因等等。問完這些後,審訊者讓傅索安「盡可能詳細地陳述叛逃原因」。於是傅索安從「橫空出世造反總部」這個組織的建立開始說起,說了「山下派」產生經過,又說了如何準備籌集筆墨紙張籌「戰鬥武器」,一直到「張厚石事件」、去奇瑪村的情況……源源本本,侃侃道來,說完時,外面已是旭日東昇。屋角的一架臺式雙卡錄音機「沙沙」地轉動著,錄下了傅索安所說的每一句話。 傅索安說完後,忽然舉起了右手。大鬍子不無驚訝地望著她,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傅索安說:「我想上廁所。」 大鬍子把話翻譯給坐在中間的那個看上去是頭目模樣的胖子軍官,後者點點頭,說了一句俄語。大鬍子於是召進警衛,用俄語下了一道命令。警衛便把傅索安押了出去,原以為是去廁所,不料卻是押回地下室她的囚室讓她方便。完事後,重新把傅索安押進審訊室。 在傅索安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那些克格勃官員肯定已經對她的口供初步交換過意見。所以,當她重新在原位置坐下接受訊問時,他們對她先前口供中的一些未曾解釋清楚的情節、細節一一進行了極為詳勁不厭其煩的訊問。這些問題大約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傅索安回答完後,大鬍子說:「現在,讓我們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然後再繼續進行審訊。」 傅索安又被押回了囚室,警衛給她送來了一份食物,是兩個麵包、一塊黃油、幾片牛肉和一盆由西紅柿、洋蔥、紅腸絲、土豆粒做成的湯。麵包很大,傅索安吃完一個就吃不下了,她把另一個藏在床上。但是馬上被一直在門外監視她的那個警衛看見了,立刻用俄語吆喝著阻止,傅索安只好交了出去。 吃完食物後,傅索安感到很是疲乏,便倚靠在床頭的檔子上,不知不覺睡著了。正什麼都不知道時,卻被警衛喊醒了,原來又要押出去受審了。 傅索安再次接受訊問,克格勃官員要她供出叛逃動機和叛逃經過。傅索安一上來又想老調重彈說什麼「尋求真正的馬列主義」,但馬上被他們厲聲喝斥。大鬍子在好幾個官員都開過腔後,用中國話對不知所措的傅索安說:「你必須老實說清叛逃動機,這種動機應當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知道嗎?」 傅索安一邊點頭,一邊在後悔:怎麼沒想到這一層?我既然說了「投奔社會主義國家,尋求真正的馬列主義」,那為什麼不在談叛逃原因時添油加醋,編造一點這方面的內容呢?她意識到面臨著的潛在不妙:如果真是「投奔社會主義國家,尋求真正的馬列主義」,那麼就是「持不同政見者」,容易受蘇聯方面的重視。但像現在這樣,那純粹是因為在中國闖了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叛逃以尋生路的。蘇聯人弄得不好,說不定會把她遣返的。然而,現在已是處於「木已成舟」的地步,她無法更改口供,只有硬著頭皮老實招供了叛逃動機。由於她的口供在邏輯上和前面部分合得上拍,所以審訊者倒也未曾追問什麼。 傅索安交代完叛逃動機,又說叛逃經過,這就比較容易了,她只消把全部經過情況說一遍就是了。 這次審訊,長達十多個小時。結束後,傅索安回到四室,只覺得頭昏腦脹,什麼也不想,一頭栽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後來,在等待處理的那幾天裡,克格勃對外諜報局的情報官員,曾數次來訊問傅索安,向她調查中國「文化大革命」的情況。這種訊問和前面的那種相比,顯得輕鬆多了。 傅索安在向克格勃對外諜報局提供中國「文化大革命」情報時,克格勃主席安德羅波夫正在考慮傅索安的命運問題。安德羅波夫在下令將傅索安從邊境押解莫斯科後,曾在為其他事務去謁見勃列日涅夫時,順便談起中國紅衛兵叛逃事件。當時,無論是安德羅波夫,還是勃列日涅夫,都想當然地把傅索安看成是中國的一個「持不同政見者」,她的紅衛兵身份和「不同政見」以及叛逃行為,無疑可以作為蘇聯在全世界面前大肆攻擊中國的一件武器。這就是勃列日涅夫命令克格勃把傅索安押解莫斯科的原因。但是,克格勃的有關專家在審訊傅索安後,發現這個叛逃者並不是什麼「持不同政見者」,而是中國「文化大革命」的一個狂熱分子,因為狂熱得不得法,弄出禍事來了,在生死攸關之際,迫於無奈而叛逃投蘇的。因此,這些專家經過討論後,在送呈安德羅波夫的報告中提出建議:將傅索安送往中蘇邊境,予以遣返。 安德羅波夫最初準備批准這個建議,但因為此事與勃列日涅夫也有關,他就顯得慎重些,把專家們的這份報告書放在一邊,暫緩處理。安德羅波夫雖然是特務機構頭子,但他搞政治的本領遠遠超過搞特務,稍一考慮,就發現那份報告書所提的建議實際上是一個餿主意——勃列日涅夫1964年10月替代赫魯曉夫上臺後,在蘇共和蘇聯政府內部面對著三派勢力,一派是波德戈爾的,一派是柯西金,還有一派是謝列平。這三人在把赫魯曉夫趕下臺的鬧劇中,都有功勞,如果他們聯合起來,馬上可以把勃列日涅夫趕下臺。因此,勃列日涅夫在剛上臺的二三年間,總是同這三派力量保持一定距離,引誘他們爭鬥,自己則坐山觀虎鬥。這種狀況直到1967年才有所改觀,勃列日涅夫的位置有所鞏固,但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可以高枕無憂、為所欲為的跡象。因此,安德羅波夫作為勃列日涅夫的親信,應當時時事事考慮到如何樹立勃氏的威信,而不是拆臺腳。眼前此事,是勃列日涅夫下令把傅索安押解首都的,如果無功而返,來個遣返回國什麼的,就會被那三派勢力作為「領導失誤」的一條理由。因此,應當留下傅索安,以證明勃列日涅夫和他安德羅波夫本人在這件事上的英明。 安德羅波夫接著開始考慮如何安置傅索安:送往東歐某個國家去養起來?不,這不穩妥!因為,她在那裡肯定要跟外界接觸,而一旦被外界知道這個中國姑娘越境後曾緊急押解莫斯科,容易使人對此產生不利於勃列日涅夫和克格勃的聯想。所以,決不能讓她去東歐或其他國家定居。這樣,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長期監禁。 可是第二天安德羅波夫的主意就改變了,他考慮到如把傅索安長期監禁,可能會被外界人知情後引起猜疑,因為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偷越國境者,處理時根本不可能長期監禁,一長期監禁便說明其中另有隱情,而一旦被外界知曉了這個隱情,那又大大不妙了。 安德羅波夫又考慮把傅索安安排在蘇聯國內的工廠或集體農莊工作,限制行動,劃地囚禁,但卻又沒有把握絕對保證不被外界知情。 想來想去,安德羅波夫頭腦裡忽然冒出了一個主意:何不把這個中國姑娘放在克格勃,把她培養成一名特工! 幾經考慮,安德羅波夫決定這麼做,便向克格勃人事局下令,讓他們對傅索安進行嚴格審查,判定把她訓練成一名忠於蘇聯、忠於克格勃的特工的可行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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