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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審查和考驗(5)


  克格勃人事管理局,是克格勃的組織神經中樞部門。這個部門是克格勃諸多部門中惟一的一個受雙重領導的部門,根據蘇共中央政治局規定,克格勃人事管理局在接受克格勃總部領導的同時,還直接受蘇共中央組織部控制。人事管理局的職能是負責局內人事調動及吸收新的克格勃成員。每一個成員參加克格勃時,都經人事管理局嚴格審查,被認為合格後,送往特務訓練學校接受專門訓練。

  人事管理局接到安德羅波夫的命令後,專門成立了一個由七名軍官組成的審查小組,對傅索安是否能當克格勃特工進行嚴格審查。審查小組調閱了總部及對外諜報局對傅索安的全部訊問筆錄,經過分析、研究,決定通過對外諜報局對傅索安所交代的情況進行調查核實,同時安排傅索安去外地過軟禁生活。

  傅索安本人當時對這些情況自然是蒙在鼓裡,她在莫斯科西郊的那個「特殊軟金屬研究所」的地下四室內被關了十一天,突然被警衛提了出去。還是在那間審訊室裡,一名她沒見過面的克格勃軍官坐在椅子上等著她。見傅索安進去,那個軍官出乎意外地站起來,迎上兩步,跟她握手,用流利的英語說道:「中國姑娘,祝賀你,你自由了!」

  傅索安被這一幕弄得大為緊張,只覺得心臟在胸腔裡怦怦亂跳,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對方所說的「自由」的含義是什麼,是「遣返」呢,還是允許在蘇聯居注工作?那個軍官說:「現在,請你跟我離開這裡去一個新的地方。」

  傅索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著軍官走到院子裡,坐上了一輛老式「奔馳」轎車。軍官對司機嘀咕了一句俄語,估計是關照去何處,那司機點點頭,把車開出了「特殊軟金屬研究所」,拐上馬路,往莫斯科市內駛去。一路上,那個軍官不時向傅索安介紹經過的地方,直到此時,傅索安才知道自己被押解到莫斯科來了。她想起50年代,當自己還在讀小學時,曾經唱過一首歌:假如我是輕靈的小鳥,我要飛得比天高,飛到那北京城,飛到那莫斯科,問一聲「毛主席您好!」

  問一聲「赫魯曉夫同志,您好!」

  現在,儘管她不是小鳥,但竟真的飛到莫斯科來了。只是,她不可能向替代「赫魯曉夫同志」的「勃列日涅夫同志」問好,甚至連凶吉都還是神秘莫測哩!

  「奔馳」轎車在市內一條冷冷清清的馬路上的一座高層建築物前停下,那個軍官向傅索安介紹:「這是『週末之旅大飯店』,下車吧!」

  傅索安給弄了個雲裡霧中,尋思怎麼到飯店來了。但自從她踏上額爾古納河的另一側土地後,一切行動都是身不由己的。不管心裡怎麼想,行動上也只得絕對服從。她跟著軍官進了飯店,直往底樓的一間客房。出乎意料之外,客房裡已經待著兩位看上去顯得比較年輕實際上在三十歲上下的蘇聯女人。她們見傅索安進門,便走上來和她握手,說著還算流利的英語,向她問候。

  那個軍官對傅索安說:「這是你的俄語老師,今後一段時間,你將和她們生活在一起,由她們教你說俄語。」

  傅索安意識到這不是不妙的苗頭,馬上用英語連說「謝謝」,又向那兩個蘇聯女人行鞠躬禮。那個軍官和傅索安握手,說聲「再見」就出去了。從此,傅索安再也沒見到過他。

  那兩個蘇聯女人,後來傅索安也沒和她們見過面,據估計顯然也是克格勃裡的。她們向傅索安作自我介紹時,名字是富爾達娃和斯迪爾娃,這當然是隨意所捏的假名,至於真名是什麼,那只有鬼才知道。她們的任務是監視傅索安,並對她進行俄語強化教學。

  這種強化教學在那個克格勃軍官出去後就開始了,體態豐滿的富爾達娃在那個軍官大概還沒走出飯店大門時,就用英語對傅索安說:「記住,這是我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英語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用俄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

  傅索安聞之一驚,想了想,結結巴巴想用英語說明自己根本不懂俄語,但話來說完就被對方粗暴地用俄語喝住了。這時,斯迪爾娃朝傅索安打了個手勢,說了一句俄語,這句俄語此後每天要說三次,傅索安很快就掌握了,是:「現在,讓我們去用餐!」當時傅索安聽不懂,僅懂手勢,便跟兩人往外走。

  到了餐廳,兩個蘇聯女人又用明白無誤的手勢加俄語說了一些俄語詞語,「這是餐廳」、「這是桌子」、「這是椅子」、「這是窗子」等等,並且讓傅索安也跟著說。一切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一會兒,侍者陸續送上菜來,傅索安不無驚異地發現,所有菜肴都是根據中國菜譜烹飪的,顯然是為了讓她便於識別。每上來一道菜,富爾達娃或者斯迪爾娃就用俄語把菜名說一遍,讓傅索安也跟著說。這一餐,傅索安還嘗到了酒,那是中國出的長城牌葡萄酒。當然,她也知道了俄語中「長城」、「葡萄酒」的發音。

  午餐後,兩個蘇聯女人帶著博索安回到房間,拿出一些畫冊,上面有畫有字,當然是俄文,先讓傅索安自己翻看,然後教她認識文字。她們教學時極為嚴格,傅索安只要稍一走神,便會挨到幾句俄語喝斥。特別是那個體重不會少於九十公斤的富爾達娃,脾氣更是惡劣,喝著罵著,還把她那只胖嘟嘟的手捏成拳頭,伸到傅索安臉孔前比劃著要揍她,嚇得傅索安一次次閉上眼睛。

  這樣學了兩個小時,富爾達娃和斯迪爾娃便帶傅索安去飯店的花園裡散步。那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有著比足球場還大的草坪,成片的樹木,還有一個可以游泳的池塘,裡面有一些金色和黑色的魚兒在游來遊去。她們四處踱了一會兒,便在草坪上坐下,後來就躺下曬太陽。這三個女性在草坪上組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線,不時有也在散步的男的或女的旅客走過來朝他們作好奇的觀望,當然,集中盯的肯定是傅索安。很久以後,傅索安才得知,當時「週末之旅大飯店」內部及外面都佈置著克格勃特工,凡是被認為是可疑的觀望者,事後都受到了監視和調查。這是克格勃人事管理局的審查方式之一,他們認為傅索安有可能是中國派遣的企圖打入克格勃的特工,而在莫斯科也可能存在受中國控制的間諜,這些觀望者中也許有一二個便是,是借觀望和傅索安接頭的,所以,必須嚴密監視。

  散步結束後,傅索安又回到房間去讓兩個蘇聯女人給她灌輸俄語,直到去吃晚餐。

  晚上,換了一種教學方法,那是看電視和聽唱片、錄音,當然全部是俄語,但都是經過選擇的。

  之後,每天的生活內容基本上都是如此安排。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傅索安已經能用俄語說一些簡單的生活用語了。又過了一個星期,傅索安已經可以用俄語加手勢同她的兩位女教師作簡單的交談了。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下午,富爾達娃和斯迪爾娃忽然拿出一包衣服,讓傅索安換上,說要帶她去郊遊。傅索安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褐色薄花呢西裝裙,鏡子前一站,頓時顯得亮麗過人。斯迪爾娃又給她戴上一頂有一朵紅色絹花的編織得很是精緻的草帽。她們離開房間時,帶走了所有生活用具和學習用品。三人各提一口皮箱來到飯店大堂外,上了一輛黑色越野車。傅索安略顯驚奇地看到胖胖的富爾達娃竟坐上了司機位置,動作熟練地駕駛著,汽車開出了飯店大門。

  這次旅行實際上是克格勃給傅索安安排的第二個學習俄語的教程,越野車把傅索安載到了莫斯科郊區的一個小城鎮。這個名叫「河達烏拉」的小鎮,面積很大,差不多相當於中國北方的一個縣城,但人口並不多。一幢幢粉牆紅頂的俄式房屋裡,通常只住著三四口的一家,少的只住著一個或兩個人;也有沒住人的,那是城市人的鄉間別墅,他們只在週末或假日才駕車來住一祝傅索安三人住的房子就是這樣一幢空房子,估計是克格勃的公有財產,也有可能是克格勃人事管理局臨時向某個熟人借用的。她們進去時,客廳、臥室和廚房都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熱水裡甚至還灌滿了開水。

  從住進這幢房子開始,傅索安就發現富爾達娃和斯迪爾娃所說的「郊遊」其實不過是「轉移個地方」的代用詞。她仍然必須從早到晚學習俄語,因為別墅裡沒有電視機,所以每天晚上的電視節目也取消了,但卻有歌曲唱片聽。蘇聯人給她選擇的唱片都是50年代在中國廣泛流行的歌曲,諸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莓花兒開》、《喀秋莎》、《燈光》等等,傅索安都會唱,她經常跟著唱片哼唱,很快就領會了俄語歌詞。

  在最初的一個星期裡,她們吃的菜、麵包什麼的都是有專人送來的。後來傅索安能在鎮上走走時,認出給她們送菜的人原來是鎮上一家飯店的服務員。一星期後,她們開始自己上街採購食品。

  這也是克格勃安排的俄語教程內容,三人一起上街,買菜則是傅索安的事。她用俄語向商店裡的營業員詢問、還價,說得不準確的地方,富爾達娃或者斯迪爾娃會當場給予糾正,付錢也是她的事。有一次,傅索安去商店購買果醬時,營業員少找了錢給她。富達爾娃讓她交涉討還,她搜腸刮肚也湊不齊需要的俄語詞匯,臨末急中生智,用櫃檯上的筆在自己手掌上寫下阿拉伯數字,才算使營業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把少找的錢補給了她。後來傅索安成了克格勃的一名正式特工後,回想起這一段情節,斷定那是克格勃故意安排的,為的是觀察她的反應以及掌握俄語的程度。

  菜買回別墅後,她們三人一齊動手,一邊說俄語,一邊清理、烹飪,從這時開始,飯桌上每餐都有酒,不僅有紅、白葡萄酒,還有啤酒以及優待加烈性酒。富爾達娃、斯迫爾娃都善飲,她們可以大口大口喝伏特加,可是傅索安從來沒看到她們呈現過醉意。在她們的帶脅迫性的誘勸下,傅索安也每餐喝酒,有時甚至也喝伏特加,並且喝醉過幾次。每次她喝醉時,兩個蘇聯女人就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因為使傅索安喝醉,並且誘供她吐出心中的隱秘,乃是上司佈置給她們的任務。每次博索安被她們灌醉後,她們和傅索安的談話,都是被錄音的,以便供專家分析。

  來到河達烏拉鎮十幾天後,兩個蘇聯女人開始讓傅索安自己上街去買東西,並且從來不規定時間。這實際上是另一種考察,傅索安當時不知道,她每次上街,後面都至少有三個化裝成各類角色的克格勃特工秘密盯梢,以觀察是否有人和傅索安「接頭」。

  克格勃人事管理局安排富爾達娃和斯迪爾娃對傅索安進行俄語教學,真正的目的其實還是審查。克格勃人事管理局對於傅索安的審查,首先要弄清她究竟是真正的叛逃者還是他們假想中的「中國間諜」,為了弄清這一點,他們一面請對外諜報局檢查傅索安的口供,一面組織了對傅的「俄語訓練」。因為如果傅索安是「中國間諜」,那麼她既被派遣來蘇,自然是通曉俄語的,所謂「不懂」不過是裝假罷了。「俄語訓練」則可以使傅索安在種種緊張的情況下,不由自主地露出懂俄語的馬腳。

  傅索安是真正的叛逃者,所以無論是對外諜報局還是富爾達娃兩人,都沒審查出什麼問題來。但是,根據克格勃招募特工的組織原則,對博索安的審查還未曾結束,她還得經受一種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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