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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審查和考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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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索安繼續搖晃杯子,同時用中國話和英語輪流說著:「水!水!」 但衛兵不懂中國話,也不懂英語,想當然地認為傅索安是在說「湯」,不禁有些惱怒,厲聲吆喝起來。傅索安嚇了一跳,因為衛兵有鑰匙,隨時可以開門進來打她或者污辱她。她想了想,便收回搪瓷杯,站在門邊朝衛兵連鞠了三個躬,然後伸出舌頭給對方看,又用手指指點著嘴唇,表示口渴至極,最後,又伸出了搪瓷杯。 衛兵終於懂了,點點頭,走了。一會兒,他拎著一個軍用水壺重新出現在門前,開了木柵欄門,走進來,往傅索安的搪瓷杯裡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喝了再倒。傅索安一飲而盡,衛兵又給她倒了一杯,然後出去了。 晚飯後,衛兵把那些禁閉的軍人全都趕進了號子,鎖上了門。 傅索安見了,暗暗松了一口氣,尋思晚上總算可安心睡覺了。儘管如此,但她還是調整了睡覺姿式,並把軍大衣穿在身上。 這一夜,沒發生什麼事。 次日清晨,一陣哨音把傅索安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是禁閉室的起床哨,催促被禁閉者起床。傅索安雖然很想再睡一會兒,但她終於沒敢冒失,乖乖地起了床,心裡尋思不知會不會給她送一套漱洗用具來。這當然是一種夢想,蘇聯人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因此,直到衛兵送來早飯,也沒見反應。早飯極其簡單,就兩個煮土豆,而且是涼的。 早飯後,那些軍人被放到院子裡去活動。傅索安當然不能享受這種優待,話說回來,即使允許她去,她也不敢,她真害怕那些兵痞會撕了她。傅索安只能坐在木板床上,靜思默想自己凶吉莫測的前程。 傅索安當然不會料想到,她的叛逃竟會驚動克格勃主席安德羅波夫和蘇共中央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安德羅波夫為此動用了克格勃總部和克里姆林宮的專線電話,直接向勃列日涅夫報告了此事。而勃列日涅夫,則親自下達命令,要克格勃把傅索安妥送莫斯科。 安德羅波夫接受勃列日涅夫的指示後,立刻命令他的六位副手之一、分管邊防管理局的彼羅朱柯夫中將向第36號地區邊防營直接下達命令,讓他們立即作好準備,將越境叛逃過來的中國紅衛兵傅索安移給從距該營駐地最近的莫戈恰市派來的直升飛機。 第36號地區邊防營的少校營長最初沒把越境叛逃過來的一個中國姑娘當回事,這個地區位於額爾古納河和黑龍江的交匯處,也是中國黑龍江省和內蒙古自治區的交界處,屬「一國二時接觸區,所以每年有蘇聯人或者中國人逃來逃去的事件。作為邊防軍長官,他的使命是攔截蘇聯人越境,抓捕逃過來的中國人,至於如何處理,他不管,只要把情況上報就是了。上級部門讓如何處理,他就如何處理。這次也是這樣,少校營長聽說逃過來一個中國紅衛兵,就想起兩年前中國剛開始發動「文化大革命」時,他從望遠鏡裡看到的額爾古納河對面中國境內高高的河岸上站著的那群手拿紅色封面的(毛主席語錄)開「聲討蘇修大會」的年輕男女,頗有些不以為然。還是值班主任提醒他應當「注意政治」,這才讓火速上報。現在,克格勃總部以邊防管理局的名義直接發來加密急電讓把這個中國姑娘交給從莫戈恰來的直升飛機,由此判斷這起越境事件已經報往莫斯科,並且引起了克格勃總部的注意。營長想幸虧「注意政治」了,否則自己會倒黴也說不定。 於是,少校營長立刻打電話給禁閉室,說他要去那裡見那個被臨時拘押的中國越境者。放下送話器,營長穿戴齊整,往營部後面的禁閉室走去。禁閉室的負責軍官是個少尉,接到電話早已等候在門口,把最高長官迎進辦公室。營長進門便說:「快把那個中國姑娘送過來!」 傅索安馬上過來了,還是軍大衣、大皮靴的那身裝束,營長一見,驚得差點伸出了舌頭。這也難怪,他平時從來沒見過被捕的越境者在禁閉室是這麼副模樣。有時奉命向中國方面遣返越境者需要他出場的,所見到的被遣返者都是穿著發給他們的新衣服,從來沒有見過這副邋遏相。現在這副模樣,顯然是不適宜上直升飛機的。他皺著眉頭問了傅索安幾句,見傅索安聽不懂俄語便一擺手,對在場的少尉說:「你派人把她送往醫務所去,讓那裡立刻安排她洗個澡,換上乾淨、合體的衣服,然後檢查一下身體,送到營部來。」 傅索安於是被押往醫務所,在兩個蘇聯女護士的監視下洗了一個熱水澡。洗完後,蘇聯人讓她穿上軍用女式襯衫,外面是一件墨綠色的毛衣,後來聽說是那個女軍醫捐出來的;下身穿一條女式軍褲,腳上套了一雙嶄新的女式軍用皮鞋。走出浴室後,一個女護士又給她戴上了一頂紅色絨布帽。這樣一裝束,傅索安又顯出了一副光彩照人的俏麗相。 兩個女護士把傅索安押到醫務所內科,那裡,已經有四個蘇聯軍醫在等著她,其中一個就是前天晚上救治傅索安的那個女軍醫。 見她進門,女軍醫迎上幾步,用英語說:「你別緊張,我們這是給你檢查身體。」 傅索安點了點頭,低低地用英語應了一個字:「是!」 邊防軍營長安排軍醫給傅索安檢查身體,是因為從莫斯科來電一舉意識到克格勃總部似對傅索安甚為重視,估計這背後有什麼名堂,因此認為要對交出這個人時的健康狀況有一個說法,免得以後萬一此人有不測時,邊防營方面說不清楚。這個用心,傅索安當然不清楚,她在被幾個軍醫檢查時,心裡嘀咕著一個問題:又是洗澡又是換衣服又是檢查身體,是不是那個少校營長在動腦筋想佔有我?要真是這樣,那我該怎麼辦? 這種檢查屬常規體檢,操作得很快,傅索安還沒想出個結果來時,檢查已經結束了。傅索安隨即被押往營部,直接進了營長辦公室。營長已經知道博索安不會說俄語,而他也不會說漢語,或者別的其他什麼語,於是就請來軍隊監察局的那個會說漢語的上尉擔任翻譯。營長是傅索安踏上蘇聯國土以來所見到的蘇聯人中最客氣的一個,他很自然地朝傅索安微笑,請她喝咖啡,還讓衛兵送來糖果和點心,然後問道:「漂亮的中國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傅索安回答著,心裡愈加忐忑不安,擔心對方要佔有自己。幸虧營長接下來很快就自己道出了真相:「傅索安,根據莫斯科的命令,我們將把你送往莫戈恰去。知道莫戈恰嗎?那是蘇聯遠東地區的一個美麗的小城。你到了那裡,馬上會感受到那種迷人的美麗的。在你離開我們的營地防區時,我——這個防區的最高軍事首長,有必要向你提一個問題,你應當如實回答:在你被本防區拘押期間,是否受到我們這裡任何一個軍人的不法傷害?」 傅索安聽上尉翻譯著,心頭的沉重在一點點地減輕。上尉翻譯完,她心裡頓時一陣輕鬆,連忙站起來,連連鞠躬,說:「我從踏上偉大的蘇聯國土開始,就受到了貴方的人道主義的待遇,我感謝貴方拯救了我——從身體到靈魂。」 營長聽了,笑容又在那張鬍子拉碴的臉上綻開了,連連點頭,用俄語說著什麼。他還想問什麼,但這時外面傳來直升飛機的引擎聲,他便站了起來,說:「就談到這裡吧,接你的直升飛機來了。中國姑娘,和你告別了,真誠地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防區裡。祝你幸福!」 傅索安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理解這句話的內涵:根據規定,如果越境者被遣返回國的話,當時都是在越境地點原地遣返。如果她被遣返,自然仍被押回第36號地區。 邊防營長的意思是希望她不被遣返,所以說了這麼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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