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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何方(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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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他們與民眾又常常是脫節的,難以溝通的,故有「君子」與「小人」之別。這就使得士大夫們即便「身在江湖」,仍然「心在魏闕」。不得起用時,也就只有慷慨悲歌,看破紅塵,甚至看破生死,達到某種十分接近宗教意識的通達解脫。但在他們內心深處卻總是恪守這樣一個既定的信條:忠君等於愛國,愛國必須忠君。 屈原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在他的身上,楚文化原始生命張力與中原文化中儒的宗法思想,十分矛盾地糾葛在一起,而且,往往是前者占了上風。所以,他才不時以香草自喻,而已露才揚己,天馬行空,孤芳自賞,「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正因了他的孤傲自許,他那種詩人氣質的清高,使他在政治上不可能得意。試問,作為君主的楚懷王何以非要聽從下臣的教導呢?屈原所言之「來吾道夫先路」,不是很自負地告訴世人,他比別人,甚至比君王更高明嗎? 金庸在《鹿鼎記》裡也寫到韋小寶和康熙的關係,但描寫的卻是在一個特殊的社會政治圈或文化性格圈中發生的故事:統治者的儒雅風流與被統治者的鄙陋無文,統治者的偽善守禮與被統治者的赤裸無恥,統治者的虛榮與被統治者的阿諛,乃至統治者的「統治」需要與被統治者的「自我保護」及「尋求倚賴」的需要之間,……顯然有一種極為微妙而又隱秘的渠道相通。這二者合而為一,當然就能建功立業,所向披靡。 試想想,若是把韋小寶這個角色換成是一個知識分子,還會有這本「傳奇的歷史」,「歷史的傳奇」出現嗎?因此,屈原只能滿懷悲憤自沉汨羅江,而韋小寶得意洋洋地當上了通吃侯。 與屈原不同的諸葛亮,則是先「不遇」而隱居臥龍,以後得劉備三顧茅廬出隆中而成大業。「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堪為人臣之師,萬世之表。然而,若是沒有劉皇叔之三顧,或出山後未得重用,或重用之後,明主又一時昏聵聽信讒言,疏遠了孔明,則孔明能「風夜憂歎,恐託付不效」嗎? 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之優點和弱點可見一斑了:知遇之恩是激勵進取,鼓舞奮進的最大精神動力。 金庸從「正義之俠——大俠——中俠——小俠——無俠」寫到「反俠」,從「江山」寫到「江湖」,就是想擺脫傳統知識分子的窠穴,而還原人的本真。 屈原式的知識分子代代都有,但變肉體的「自天」為精神的「天放」也逐漸流行起來。 天然放浪,遠離塵俗,陶淵明最有代表性。當他意識到「誤落塵網」後,便掉轉頭來,「守拙歸園田。」在家鄉,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畢竟家有「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且還常攜帶僮僕遊山玩水,酒足飯飽,比起一般農民樵夫不知強了多少倍。所以誦詩作畫,撫琴對奕,不脫文人之雅興。但他既自感「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卻又問何時顯「金剛怒目」相呢?畢竟心中念著的還是「歲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 而後來的蘇東坡,同樣也是個十分矛盾的具有雙重性格的文人。他既欽慕屈子、孔明、陸蟄等經世濟時之風雲人物,又酷愛陶潛、謝靈運、王維這樣的避世高人,追求禪理之精妙,欣賞隱士之逸趣。故而一時認為「丈夫重出處,不退要當前」,顯露出正宗的儒家風範;一時又有感於「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發出了「吾生寄如耳」之類低沉的詠歎。後世文人,大抵都有著這樣的作風心態。 就總體而言,中國傳統的士大夫不管是「一朝看遍長安花」的得意者,還是「明朝散發弄扁舟」的失意者,都曾有過在進取與隱逸中選擇自身價值的痛苦磨煉和抉斷,有時還是反反復複的。一方面,儒的「正雅」,包括宗法秩序,一統思想,大濟蒼生等等,在歷史的沉積層中已根深葉茂,且又富有人情味和責任感;另方面,莊與禪的變通、圓融,又是他們逃避精神煩惱,擺脫內外交困之心靈壓力的唯一出路。 所以,「兼濟大下」與「獨善其身」不僅是互補的,而且是文人心態的矛盾統一的兩個方面:如不「獨善」就談不上「兼濟」,而無「兼濟」則「獨善」也不痛快。正所謂「進亦憂,退亦憂」。而一旦想通了,看破了,則進與退原本並無質的差別。按佛家的理解「一切方法由心生,若悟真性,即無所住,無所住心,即是智慧。」這樣就「達亦不足貴,窮亦不足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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