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
產婦的胸臆浸滿了悲涼的幸福、驕傲的自卑。她並不是第一次做母親,但卻第一次真切地入骨地感受到做母親的意義。畢竟十六歲做母親是懵懂盲目的。她依稀記得一分為二的瞬間,嬰兒的呱呱啼哭聲中,撕心的疼痛聲嘶力竭的喊叫後,腹中空了思維也空了,她便沉沉睡去,睡了一天一夜!太累太乏太委屈太苦痛,她太小,婆母母親太寵她,感情並未昇華到母親的偉大與艱難。這次不同了。這是歷經人生滄桑後成熟的愛的結晶,是在愛之路上尋尋覓覓迷惘無措卻終不顧一切的結果!一分為二!不,是一分為三,哦,應該是二分為四。她不再孤獨,誰說她是一個人孤零零獨處產房呢? 一切已迅速料理好,她將要出產房時,東窗的窗幔卻洇出玫瑰色的紅暈,她不禁凝睇東窗,眼中溢出焦渴的企盼。 李主任像猜准了她的思渴,輕步窗前,緩緩拉開了窗幔,那蒙著一夜水氣的窗玻璃便幻化出眩目的紅黃青紫,卻遮藏不住遠山勾勒出的犬牙交錯的印象。李主任略略躊躇,還是開了一扇窗戶,沒有一絲風,然而窗外田野中泥土的氣息樹草的芬芳卻濃烈地湧進了生命的產房!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就在這瞬間,她看見近的歪歪斜斜的竹籬笆和遠的犬牙交錯的山峰間突地跳出一顆血一般殷紅的生命! 太陽!太陽! 太陽從來不遮遮藏藏,太陽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光與熱。她與那個子虛烏有的蔣營長有何干?她在心中默念著:「你們……你們是……我的……太陽太陽……」 這一天,是1942年正月27,清冽微寒的早春。 是母親命運多舛?還是兒子們生不逢時? 桂昌德春節時回家鄉探望祖母,並代亞若尋位奶娘,但始終無著落;亞若無奈向老母告急,於是四妹亞梅由桂昌宗陪著趕來桂林。誰知亞梅趕到亞若的住處時,房東陳先生告知其姐因腹部陣痛已在黎明前進了醫院;風塵僕僕的亞梅又趕往醫院,迫不及待降臨人間的兩個小外甥已平安躺進了保溫箱,三姐躺在特等病房的病床上,蒼白疲憊的臉上一雙黑浸浸的眸子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三姐——我來晚了。」亞梅奔到床前,歉疚地說。 亞若笑著搖搖頭:「你來了就好,我剛剛托人打電報告訴你『阿哥』呢。」 亞梅會心地點點頭,她正愁不知如何稱呼蔣專員才好,「阿哥」,既得體又親切。接著能幹的亞梅便給三姐煮桂圓雞蛋,又絮絮告知老母硬要她捎來的種種吃食和給小外孫做的衣褲被褥。亞若的心頭不覺溫熱陣陣,分外思念起贛州城的親人…… 待一切熨帖,亞若便放心地睡去。 夢鄉卻不踏實安穩,騰雲駕霧,似苦苦尋那過來之路,半年時光,不長卻也不短,蹤跡所至,太平閒適,卻又潛藏著種種不解之謎!她不知是夢是醒?亦真亦幻? 從贛州經瀏陽抵達重慶。秋的重慶霧氣濕重,高亢激越的川江號子,車水馬龍的街市,擺龍門陣的茶館,喧騰著嘈雜的和平景象。只有尖利的警報提醒著人們戰爭的存在。一行三人既無官家私家的迎接或邀請,也無陌生客的查詢干擾,但是一切似早已安排得井井有條,吃住遊玩無不考慮周詳!有一隻巨大的無形的網牢牢地護衛著她,卻也森嚴地監視著她!她也去了塗山,仰視石壁上鐫刻的大字,想起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動人傳說,不禁聯想起她的那一位,此時此刻是在公署召開會議?還是已去到田野街頭與老俵促膝談心呢?輕輕歎口氣,再聽那虎乳泉汩汩流淌聲,又不覺撫住腹部:夏啟失母,呱呱待哺,引來神虎為啟哺乳。若我的兒子……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嚇了一跳,急轉身步入另一條野徑,卻猛地與石壁後一個男人的目光相撞——那詭譎又傲然的目光啊!然而,什麼事也沒發生。是夜,他們登上了南下的船隻,濕重的霧黏糊著一切,也黏糊了她的脹鼓鼓的心帆,這遠航能一帆風順嗎? 遠航一帆風順。 亞若一眼就愛上了桂林。 王制剛完成了護送任務又悄然離去。亞若和桂昌德住進了大華飯店,也算是桂林城中數一數二的大飯店。白天,亞若幾乎足不出戶;夜闌人靜,她才與桂昌德來到飯店旁的榕湖湖畔散步。桂林是大後方的名城,各界名人薈萃之地,她不改變風格,不隱名埋姓,不躲躲藏藏能行嗎?她委屈自己,為了護衛蔣經國的聲譽,也為了護衛腹中的孩兒,千萬別攪得滿城風雨!不,就連杯水微波也不能興啊。 秋夜的榕湖越發清麗誘人,湖畔的老榕樹根須髯髯,像位歷經千年而不朽的睿智老人,有秋蟲唧唧呢噥,偶爾也有魚們騰地躍出水面,將墨綠色的湖面掠起銀色的水花,亞若這才一展愁顏,覺著腹中的生命也在頑皮地一躍一跳。當桂昌德挽著她的手臂,信步到榕湖杉湖間的青羅橋時,只見金色圓月靜沉湖中,亞若佇立良久,雙手合十,舉頭望月,低頭見月,默默地祈禱,刻骨銘心地思念遙遠的他!她卻不知道,一年後的同月同日之夜,同是在這青羅橋上,他也刻骨銘心地思念著遙在天國的她!此時,她的身旁是摯友昌德;彼時,他的身旁是諍友徐君虎。 徐君虎於1939年的冬天甩掉新贛南專署主任秘書的職務,回到湖南新寧伺奉老母;第二年春,便以情不可卻,應了桂林市長陳恩元之約,提任市政府社會、軍事兩科科長之職;同年秋天,蔣經國親自到桂林,欲將徐君虎「請」回贛南,但徐君虎僅在贛州住了十天,留下十條意見,便「不辭而別」,又回到桂林了。在贛州停留的十天中,同事、學生曾將蔣章的婚外戀情悄悄告訴他,他倒不太相信。章亞若的求職信他親眼看過,又目睹過此女子的工作表現,覺得這外柔內剛的女子有自己的追求;對蔣經國,留蘇時在輪船上就相識,孫逸仙大學又是同室好友,蔣經國來到江西後他一直未離其左右,能不瞭解嗎?可是,當蔣經國明白無誤告訴他,章亞若來桂林待產時,他只有默默地承擔起照顧章亞若的責任。感情的事,誰說得清楚呢?不過,他始終未公開與章亞若見過面。這種事,還是回避熟人為好吧。 公開照顧章亞若的是廣西省政府民政廳廳長邱昌渭夫婦,蔣經國親筆致函邱昌渭,拜託他照顧章亞若,又由徐君虎告知實情,邱昌渭夫婦自是盡心盡力幫助。 在大華飯店住了兩個多星期,章亞若方搬進麗澤門外麗獅下路的一幢帶小院子的平房中,都是由邱昌渭出面,向廣西建設廳技正陳漢吾先生分租的。 喬遷之喜日,邱昌渭和夫人周淑清、交通部次長潘宜之和夫人劉尊一都前來祝賀,邱昌渭曾獲得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滿身書卷氣,竟一本正經稱章亞若為「二夫人」,章亞若雖哭笑不得,但看人家明明是尊稱的意思,也就不在意,況且,她不是「二夫人」又是什麼呢?唉,心比天高,命呢? 但總算有了屬自己的小巢!房東陳先生陳太太溫和斯文、極好相處;陳宅地處偏僻、不引入注目;三面環繞西山,既好躲警報,那名勝古跡甚多、風景幽雅迷人的西山,也讓深居簡出的她有了個常走動散散心的地方呀。 每每夕陽西下、暮雲低沉時,亞若愛沿著西山腳下的小徑緩緩散步,那鄉愁鄉思便被撩撥牽扯得濃濃的長長的,故鄉南昌的西山也是遊覽勝地啊!不過,家鄉的西山雨中更美,王勃有詩:「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無論雨中還是雨後,遠眺西山,黛色若雲、縹緲神奇,而今,在鬼子鐵蹄蹂躪下的西山成了什麼樣子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